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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王府的锦屏堂在暮色中静立，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玉倾城临窗而坐，银发自玉簪中滑落一缕，垂在素白的账本上。案头的琉璃灯盏里，清油正烧得旺，将她手中的《齐民要术》批注映得通明——那上面新添了关于西域牧草引种的笔记，是她为龙天策镇守的西宁城特意所做。
“少夫人，”紫茜捧着鎏金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刚沏好的碧螺春，“前线又有信使到了，这次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玉倾城握着狼毫的手微微一顿，墨滴在批注旁晕开个小圈。自龙天策被封冠军侯后，神都的贺帖像雪片般飞来，但玉倾城知道，紫茜口中的“又有信使”意味着什么。
“呈上来。”她放下笔，声音平静无波，只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她少有的心绪波动。
信使送来的不仅是战报，还有一方沾着漠北风沙的青铜令牌。玉倾城展开黄绢，目光扫过上面的朱批：“……冠军侯龙天策，再破匈奴左贤王庭，斩将夺旗，获牛羊十万余头，拓地三百里……”字迹潦草却透着勃勃英气，显然是龙天策亲笔所书，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噗嗤。”玉倾城忍不住笑了，指尖拂过那笑脸，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金发黑眸的少年将军在营帐里挤眉弄眼的模样。曾几何时，这个会在《论语》竹简上画乌龟的纨绔子弟，如今竟能在战报上留下如此赫赫战功。
“少夫人，您笑了！”紫茜惊喜地看着她，“是不是侯爷又打了大胜仗？”
玉倾城收起笑意，重新看向战报，紫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想起新婚之夜，那个睡在地板上赌气的少年；想起知止堂里，对着竹简唉声叹气的夫君；想起青石巷口，被她捏扁铁核桃后垂头丧气的模样。那些画面与战报上“斩将夺旗”的铁血文字重叠，让她忽然意识到，那个需要她提着刀从青楼揪回来的混世魔王，真的不见了。
“他啊，”玉倾城拿起案头的青铜令牌，上面“冠军侯”三个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现在是龙鹰将军，是大汉最年轻的侯爷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花窗。晚风吹动她的月白襦裙，银发在夜色中如流泉般倾泻。远处神都的灯火星星点点，而她的目光却投向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里关山，看到那个身披银甲、金发黑眸在风沙中熠熠生辉的身影。
“还记得吗？紫茜，”玉倾城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他刚被老王爷罚抄《孙子兵法》时，把‘不战而屈人之兵’写成‘不战而屈人之饼’，还说饿了就该吃饼。”
紫茜“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少夫人，您怎么还记得这些……”
“怎么会不记得？”玉倾城抚摸着令牌上的纹路，那是龙天策亲手刻的鹰隼图腾，“那时候想着，何时才能把这顽石磨成玉。如今看来，”她顿了顿，紫眸中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倒是我小看了他这块‘顽石’，原是块包着璞的金镶玉。”
她想起独孤拔云在西北大营说的话：“这小子皮糙肉厚，经得起打磨。”如今看来，何止是经得起打磨。从黑山寨的奇袭到白羊王庭的奔袭，从八百精骑破万敌到拓地三百里封冠军侯，龙天策用血汗证明了自己不仅是武成王府的“丧龙”，更是大汉帝国的“龙鹰”。
“去把库房里那坛‘醉流霞’取来，”玉倾城忽然道，“再备两副杯盏。”
紫茜愣住了：“少夫人，您要……”
“等他回来喝。”玉倾城转身，琉璃灯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喝他的庆功酒。”
她重新坐下，拿起狼毫，在战报空白处题下一行小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笔锋清劲，一如她此刻的心境——骄傲，欣慰，还有一丝深藏的牵挂。
窗外，夜露渐重，武成王府的角楼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玉倾城吹灭灯盏，只留下案头一盏昏黄的纱灯。她知道，那个曾经需要她用铁核桃和绣春刀管教的纨绔子弟，己经在漠北的风沙中蜕变成了真正的将军。而她，这位被汉皇亲封的凤凰公主，也将在这神都的深宅之中，继续用她的智慧，为她的将军守护好后方的天空。
至于那坛“醉流霞”，终将在某个星月皎洁的夜晚，被得胜归来的将军一饮而尽，而那时，锦屏堂的烛火下，或许会有更动人的故事，等待着被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