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苏锦鼻子发痒。她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段瑞德。三天了,那个在码头上大杀西方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像个孩子,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证明他还活着。
"苏小姐,该换药了。"护士小声提醒。
苏锦这才意识到自己掌心的伤口又渗血了——那是三天前在码头,她徒手掰开铁丝网时留下的。简单包扎后,她回到监护室外,继续那场无声的守望。
"他不会有事的。"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锦转身,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他胸牌上写着"林默,外科主任",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善意的微笑。
"子弹擦过肝脏,没伤到主要血管。"林医生走近玻璃窗,"手术很成功,只是失血过多需要时间恢复。"
苏锦点点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三天来她几乎没合眼,脑海中不断闪回码头上的场景——段瑞德捂着腹部倒在血泊中,却还坚持着把最后一个女孩送上船...
"你是他妻子?"林医生突然问。
"不是!"苏锦反应过度地否认,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只是朋友。"
林医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段大帅的朋友可不会在他昏迷时哭红眼睛。"
苏锦下意识摸了摸的眼皮。这三天她确实哭得太多了,多到不像那个在百乐门冷艳高傲的苏锦。
"他什么时候能醒?"她转移话题。
"随时可能。"林医生看了看表,"不过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苏锦从包里掏出一张证件——段瑞德给她的特别通行证,上面盖着军部的印章。
林医生挑眉:"看来不是普通朋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钟,别碰伤口。"
监护室内出奇地安静。苏锦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段瑞德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那道标志性的伤疤也柔和了许多。他的睫毛意外地长,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混蛋..."苏锦小声骂道,手指却轻轻拂过他干燥的嘴唇,"逞什么英雄..."
心电监护仪突然"滴滴"加速。苏锦惊讶地看到段瑞德的眼皮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在看到她时明显亮了一下,尽管虚弱得说不出话,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弧度。
"醒了?!"苏锦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医生!他醒了!"
医护人员迅速涌入,苏锦被礼貌地请出病房。透过玻璃,她看到林医生检查完段瑞德的情况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段瑞德的目光立刻转向窗外,准确地锁定了她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林医生出来后,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段大帅说..."
"说什么?"苏锦紧张地问。
"他说..."林医生推了推眼镜,"让你别在外面傻站着,进去给他擦身子。"
苏锦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什么?!"
"原话。"林医生耸肩,"他还说,你欠他一次药油推拿。"
这个混蛋!刚醒就开始耍流氓!苏锦咬牙切齿地推开病房门,却发现段瑞德己经又闭上了眼睛,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醒着的事实。
"装睡?"她双手叉腰站在床边。
段瑞德缓缓睁开一只眼:"疼..."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伤口疼..."
苏锦的心立刻软了半截。她倒了杯温水,小心扶起他的头:"慢点喝。"
段瑞德乖乖配合,喝完水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哭了。"他用拇指擦过她红肿的眼皮,"为我?"
"沙子进眼睛了。"苏锦嘴硬道。
段瑞德低笑,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赵明辉..."
"死了。"苏锦干脆地说,"你亲手杀的。"
段瑞德点点头,又问:"那些姑娘?"
"都安顿好了。"苏锦想起那群获救的女孩,心头一暖,"最小的那个认我当姐姐了。"
段瑞德的眼神柔和下来:"不错..."他艰难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当姐姐...适合你..."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手很快垂了下去。苏锦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突然意识到这个铁血军人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别说话了,休息吧。"她轻声说。
段瑞德却固执地摇头:"有件事...必须现在说..."
苏锦俯身凑近:"什么?"
"你穿护士服...肯定好看..."他气若游丝还不忘调情。
苏锦气得想掐他,又怕碰到伤口,最后只能狠狠瞪他一眼:"段瑞德!你都这样了还——"
"还喜欢你。"他突然打断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特别...喜欢..."
这句话像一记首拳击中苏锦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三年来的仇恨、误解、纠缠,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早就不恨他了,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
"你..."她声音发颤,"你是不是麻药没过?"
段瑞德虚弱地笑了:"可能吧..."他闭上眼睛,"所以...等我醒了...再说一次..."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苏锦呆坐在床边,心跳快得不像话。她应该生气的,应该骂他不要脸,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醒了也不准说..."她小声嘀咕,手指却轻轻梳理着他凌乱的短发,"...我都知道。"
门外,林医生看着这一幕,识相地没有打扰。他轻轻关上门,对护士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那位'普通朋友'多待会儿吧。"
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病床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锦望着段瑞德平静的睡颜,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不只是生命的幸存,更是心灵的解脱。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在无人见证的黄昏里,许下一个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