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铜锁“咔嗒”落地,晨光顺着门缝蜿蜒而入,照亮甄嬛发间半旧的玉簪。
她望着宫墙之外翻涌的朝霞,指尖无意识着袖口——这几个月禁足,槿汐变卖首饰的窘迫,浣碧偷偷抹泪的模样,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景仁宫的依旧弥漫着清淡的瓜果香,宜修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笑容端庄又得体:"今日难得姐妹们都在,莞常在禁足期满,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踏入景仁宫的刹那,宋之的目光精准捕捉到角落里的身影。
甄嬛身着的素色旗装,清瘦的面容褪去了选秀时的明艳,却让那双杏眼愈发锐利,她的旁边坐着的是一脸心疼的沈眉庄。
"嬛儿。"沈眉庄声音沉稳,却掩不住眼底的疼惜。她依旧端坐在软垫上,只是伸手握住甄嬛的手时,指腹轻轻着对方冰凉的手,“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是啊,莞姐姐清减了不少”安陵容在一旁附和道。
“哟,这不是莞常在?”华妃刻意拖长尾音,护甲轻敲椅背,“真是好一出姐妹情深啊,禁足三月倒学乖了吗?”
宋之垂眸掩住笑意,刚入宫就出了那档子事,又没了杏花微雨的浪漫邂逅,此刻的甄嬛不过是后宫中普通的解语花。
甄嬛福了福身,声音温婉却暗藏锋芒:"承蒙娘娘挂念。嫔妾在碎玉轩日夜反省,方知自己从前行事莽撞。日后定当谨守本分,不敢再惹是非。"
说话依旧滴水不漏,哪怕经历了挫折 依旧面不改色,难怪前世能一步步走到太后之位,果然不容小觑。
宜修笑意温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莞常在往后可要多向华妃学习,她协理六宫多年,经验丰富。”
华妃靠在椅背上,神色倨傲:“皇后娘娘谬赞了。只是有些人,天生就不安分,学也学不来。”她瞥了眼甄嬛,眼神里满是轻蔑。
沈眉庄正要开口反驳,甄嬛连忙拉住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娘娘说的是。嫔妾自知愚钝,还望娘娘不吝赐教。”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在碎玉轩的日子,嫔妾想明白了许多事。这后宫就像一幅精巧的刺绣,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丝线,只有各安其位,才能绣出锦绣繁华。若有人妄图破坏这份和谐,最终只会落得个线头松散,满绣尽毁的下场。”
甄嬛这番话看似在自省,实则暗指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意指华妃扰乱后宫安宁。这绵里藏针的话术,当真是厉害。
宜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莞常在果然聪慧。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往后就好生侍奉皇上,莫要再生事端。”
“是,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甄嬛应道。
这时,齐妃突然开口:“莞常在啊,你这禁足出来,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华妃冷笑一声:“依本宫看,有些人啊,光补身子可不够,还得补补脑子。”
齐妃涨红了脸,却不敢反驳。
甄嬛见状,轻声说道:“多谢齐妃娘娘挂念,娘娘的关心,嫔妾记下了。只是嫔妾在碎玉轩时读书,见书中写‘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深觉受益匪浅。从前不懂事,总想着出风头,如今才明白,真正的贤德是如齐妃娘娘这般——既有体恤姐妹的仁善心肠,又懂得守着本分不逾矩。”
她忽地福身,目光诚恳地望向皇后,“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最看重后宫和睦,嫔妾往后定以齐妃娘娘为楷模,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宋之看着甄嬛在众人之间周旋,滴水不漏,心中警铃大作。没有了前世那些铺垫,甄嬛依旧如此难缠。看来往后得提醒娘娘,千万不能小瞧了她。
甄嬛顿了顿又说道:“三阿哥能有娘娘这样克勤克俭、悉心教导的母妃,真是天大的福气。听闻三阿哥孝心至纯,可见是娘娘教养得好。”
齐妃原本涨红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腰板不自觉挺得笔首,头上的绢花随着晃动:“哎哟,莞常在这小嘴儿真会说!三阿哥是皇上的血脉,本宫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过是些分内之事,哪值得你这般夸?”
她斜睨了华妃一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像有些人,整日就知道争风吃醋,哪懂得为皇上分忧?”
宜修唇角的笑意终于抵达眼底:“莞常在能悟透这些,可见禁足时确实用心了。”她扫了眼神色难看的华妃,“都是自家姐妹,往后要多向齐妃学习这份宽厚。”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不过是见莞常在清减了许多,心急罢了。”
她突然抚掌轻笑,腕间手镯相撞发出脆响,“说起来,上次内务府送来的东阿阿胶,本宫记得齐妃姐姐库房里还有不少?不如匀些给莞常在?姐姐最是大方,想必不会舍不得吧?”
齐妃脸色一僵,她和甄嬛又没什么交情,刚刚关心甄嬛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华妃那么嚣张,如今要她把东阿阿胶送给甄嬛,不送显得她小气,送了自己又心疼,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暗自咬牙称是。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宜修起身,“莞常在回去好好休息,早日调养好身子,也能像富察贵人一样为皇上怀上龙胎。”
众人行礼告退。宋之扶着华妃走出景仁宫,只听华妃咬牙切齿道:“齐妃这贱婢,如今也敢讽刺本宫!”
宋之低声劝慰:“娘娘莫气。齐妃是个愚笨的,如今没了皇上的宠爱,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倒是甄嬛,得好好谋划谋划。”
华妃冷哼一声:“皇后惯会充好人,凭她甄嬛也配怀龙胎。传令下去,让曹贵人今晚来翊坤宫一趟。”
宋之心中了然,应了一声。
子夜梆子声响起时,敬事房传来消息:皇帝翻了甄嬛的牌子。
宋之往华妃寝殿的香炉添最后一撮香料时,心里暗暗自喜,没了椒房之宠的加持,没了"杏花微雨"的初见悸动,这场侍寝,不过是皇帝纾解政务烦闷的消遣罢了,即便日后有了情意,也不如那样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