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柴火灶

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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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外婆的柴火灶
作者:
肉干对白菜
本章字数:
4740
更新时间:
2025-07-07

布谷鸟叫得最欢的那天,晒场上的新麦堆成了金色小山。小满赤脚踩在麦堆上,细碎的麦芒钻进脚趾缝,痒酥酥的像是无数个小太阳在挠她。外婆戴着斗笠在扬场,木锨扬起麦粒的弧线里,灰尘和碎壳被南风吹成一道薄烟。

"接着!"外婆突然抛来个东西。小满手忙脚乱接住,是根烤熟的麦穗。搓开焦脆的麦壳,青麦粒在掌心滚成翡翠珠串。咬破的瞬间,浆汁在齿间爆开,甜得像浓缩的晨露。

晒场边缘,几个村童在捡拾散落的麦穗。小满学他们的样子把麦秆编成草蚱蜢,却被外婆笑着没收了——原来新割的麦秆太脆,要晾三天才能做编织。老人家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个陈年麦秆编的蝈蝈笼,笼眼细密得能装住阳光。

正午的麦浪里飘来柳阿婆的呼唤。她挎着盖蓝布的竹篮,里头装着新腌的咸鸭蛋。青壳蛋用红泥裹着,磕开一角就冒出黄油。外婆掰了块新蒸的馒头蘸着吃,油星立刻在馒头的气孔里安了家。

"明日打连枷。"柳阿婆临走时说。小满这才发现村里的晒场都铺满了麦子,远远望去像给土地盖了层金毯。傍晚收麦时,她帮外婆把麦粒装进麻袋,沉甸甸的袋子压在肩上,麦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打麦那天,全村的女人都聚在晒场。连枷起落的"啪啪"声此起彼伏,像在演奏某种古老的打击乐。小满试着挥连枷,却总打不准麦穗。外婆就握着她的手教节奏:"扬——落——",连枷杆传来的震动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带她摸鱼时,溪水冲刷掌心的感觉。

歇晌时,晒场边的老槐树下摆开各家带来的吃食。李婶的凉粉切得像水晶片,王嫂的韭菜盒子煎得两面金黄,柳阿婆则贡献了一坛自酿的麦酒。小满捧着粗瓷碗喝麦酒,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竟泛起蜂蜜般的回甘。

午后突然起了风。大人们喊着"抢场喽",七手八脚把麦子堆成垛。小满抱着扫帚收拢散落的麦粒,金黄的麦雨在风中飞舞,有几粒粘在她汗湿的颈窝里,被阳光烤得发烫。

傍晚磨新麦时,石磨的"嗡嗡"声惊走了梁下的燕子。外婆往磨眼里添麦粒的动作精准得像钟表,雪白的面粉从磨缝溢出,在箩筐里堆成个小雪山。小满负责筛面,细密的面粉透过绢纱飘落,给她的睫毛也扑了层白霜。

第一笼新麦馒头出笼时,月亮刚爬上磨坊的屋顶。揭盖的蒸汽里,馒头胖得裂开了笑脸。小满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麦香立刻在口腔里放起了烟花。外婆抹了勺自制的桑葚酱在上面,深紫色的果酱渗进馒头的气孔,每一口都甜中带酸。

夜里,小满被"沙沙"声惊醒。月光下,外婆正在堂屋缝新麦枕头。细白的面布袋里装着干净的麦麸,老人家每缝几针就凑近闻闻,像是要把夏天的阳光也缝进去。小满偷偷抓了把麦麸放在自己枕套里,躺下时耳边响起细微的脆响,像在听麦浪的录音。

芒种过后,雨水多了起来。小满发现灶台缝里的西瓜藤又窜了半尺,毛茸茸的小瓜己经长到碗口大。外婆用旧渔网给它做了个吊床,说是防止瓜熟蒂落。每天清晨,小满都要去跟西瓜说早安,有次发现瓜蒂上凝着滴透明胶汁,尝起来竟有蜜糖的味道。

梅雨季来临前,外婆忙着晒最后一批干货。菜畦里的紫苏叶被串成帘子挂在廊下,薄荷枝扎成小把吊在灶台上方。最让小满惊讶的是那缸新酿的麦酱——外婆往酱缸里扔了颗锈铁钉,说是能让酱色更红亮。

"来学腌脆瓜。"外婆招呼她。小黄瓜要在烈日下晒蔫了才入坛,这样才会脆。两人蹲在院子里给黄瓜翻身,像在照顾一群细长的绿娃娃。外婆突然指着黄瓜蒂上的小黄花说:"带着花腌的更香。"小满凑近闻,果然有股蜂蜜混合青草的气息。

腌瓜的盐水刚烧开,柳阿婆就送来了新摘的紫苏穗。暗紫色的花穗泡在盐水里,慢慢渗出胭脂般的色泽。外婆往坛底铺了层紫苏,说这样腌出的瓜会有山林的气息。封坛前,老人家突然往每个坛子都加了片晒干的橘皮,神秘地眨眨眼:"这是让脆瓜记住夏天的太阳。"

入梅那日,雨从早下到晚。厨房里,外婆搬出了珍藏的砂锅。新麦面加鸡蛋揉成团,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片,再切成柳叶宽的条。小满负责烧火,松枝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忙碌的皮影戏演员。

砂锅里的鸡汤咕嘟作响时,外婆往灶膛灰里埋了几个土豆。面条下锅的瞬间,香气和蒸汽一起炸开,糊满了厨房的玻璃窗。小满用火钳扒出土豆,焦黑的外皮掰开后,露出沙瓤的金黄内心。就着鸡汤面吃烤土豆,两种截然不同的淀粉香在舌尖打架,最后都败给了外婆特调的辣椒酱。

雨停的间隙,小满发现院角的桃树结了毛桃。青涩的果子只有拇指大,表面覆着层细绒。外婆说这种小毛桃最适合泡酒,两人摘了半竹篮,洗净晾在堂屋的笸箩里。小满偷偷咬了一口,酸得整张脸皱成核桃,逗得外婆笑弯了腰。

睡前翻开日历,在芒种那天画了穗麦子。窗外,蛙鸣混着雨滴敲打芭蕉的声响,像支自然的催眠曲。楼下传来外婆整理腌菜坛的动静,陶罐相碰的脆响让她想起白天看到的翠鸟啄食麦粒的画面。

她摸出枕头下的食谱册,发现"麦事"章节添了新内容:头镰麦要敬土地,新麦酒需加野蜜,陈麦秆可编储粮囤……墨迹间夹着几粒麦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半夜雨势转急。小满惊醒时,听见楼下灶间有动静。光脚跑下去,看见外婆正在微弱的灶火前炒麦茶。铁锅里的麦粒蹦跳如小精灵,从淡黄渐渐变成深褐。老人家见她来了,往她手心倒了把新炒的麦粒。温热的麦粒在齿间碎裂,焦香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甜味。

"雨天地气返潮,喝麦茶祛湿。"外婆的声音混着雨声。小满帮忙把炒好的麦茶装进竹筒,筒底先铺了层晒干的橘子皮。装到第八筒时,她发现筒身上刻着模糊的小字——"戊戌年收",这竹筒竟比她的年纪还大。

晨光透过雨帘渗进来时,第一壶麦茶己经泡好。金黄的茶汤在粗瓷碗里荡漾,升起带着麦香的蒸汽。小满捧着茶碗看雨中的菜园,发现黄瓜藤又新开了几朵小黄花,雨滴在花瓣上滚成水晶珠子。

外婆突然指着灶台惊呼——西瓜藤在雨中疯长,嫩须己经攀到了烟囱边。最大的那个西瓜表面出现了深色花纹,像谁用毛笔描了幅写意山水。雨滴敲在瓜皮上的声响闷闷的,仿佛夏天在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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