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唐初的那些事

第3章 秦王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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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隋末唐初的那些事
作者:
十粒豆豉三片咸菜
本章字数:
9252
更新时间:
2025-07-07

马蹄声。

不是战场上那种杂乱无章、裹挟着疯狂与死亡的铁蹄轰鸣,而是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稳定、带着金属摩擦皮革的独特韵律,如同无数柄沉重的鼓槌,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节奏,敲打在干涸龟裂的大地上。每一次落地,都让脚下的泥土传来清晰的震颤。

烟尘尚未落定,如同浑浊的黄纱,低低地悬浮在洛阳城破的巨大豁口内外。城内,是彻底爆发的混乱:绝望的哭嚎、垂死的诅咒、垂死挣扎的兵器撞击、火焰吞噬木头发出的噼啪爆响……所有声音混合成地狱的喧嚣。

豁口外,凌峰和他那群刚刚爆发出劫后余生狂喜的士兵,却像是被这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瞬间扼住了喉咙。

欢呼声、咆哮声戛然而止。

士兵们脸上的狂喜如同被泼了冰水,迅速凝固、龟裂,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取代。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彼此拥挤着,试图从同伴身上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目光却死死钉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如同无形的潮汐,带着冰冷的压力,一层层漫过战场,将残存的喧嚣彻底吞没。

凌峰站在豁口边缘,一块被爆炸掀飞、半埋在泥土里的巨大条石上。硝烟和尘土的气息灌满他的口鼻,肩胛骨下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奔跑和紧张而再次灼痛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迫自己站得更首,如同一杆插在废墟上的残破战旗。

他看见了。

暮色沉沉的东方地平线上,一片移动的、流动的暗沉光泽。那不是夕阳的余晖,而是金属——精良的、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甲叶覆盖在人和马匹身上,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的冷酷光芒。

玄甲军。

如同史书描述的那样,又远比文字更加震撼。他们像一道沉默的、不断延伸的黑色铁墙,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压了过来。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狂躁的冲锋,只有那整齐到令人心头发麻的马蹄声,和甲叶摩擦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他们推进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绝对自信。前排的骑士平端着长槊,槊锋在暮色中闪烁着点点寒星,如同择人而噬的毒牙。后排则引弓搭箭,动作流畅划一,冰冷的箭镞斜指天空,蓄势待发。整个军阵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杀意,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凌峰身后,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有人牙齿在咯咯打颤。陈二狗紧紧攥着一面从尸体上捡来的破盾,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里充满了对那黑色铁流的恐惧。

就在这时,那沉默推进的黑色铁流,在距离豁口约三百步的地方,如同接到无形的号令,骤然停止。

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混乱,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推进只是一场幻觉。

唯有战马喷出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片片白雾。

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连洛阳城内的哭喊和厮杀声,都仿佛被这冻结的军阵压制了下去。

铁流分开一条通道。

一匹神骏异常、通体漆黑如墨的战马,驮着一个身影,缓缓踱出阵列,来到整个玄甲军的最前方。

李世民。

他依旧没有戴头盔。暮色勾勒出他年轻而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如同最坚硬的花岗岩雕琢而成。剑眉下,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邃,锐利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凌峰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一种居高临下、如同打量一件稀世奇珍般的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探究。

凌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冻结。那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战场上他早己习惯。这是一种更微妙、更危险的感觉。仿佛自己所有的底牌,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包括腰间那个装着压缩饼干残渣的迷彩袋子,包括脑海中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

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不能退,退一步,身后这群刚刚凝聚起一丝士气的残兵,瞬间就会彻底崩溃。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

战场上只剩下风卷过烟尘的呜咽,以及城内隐隐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那是唐军的先头部队,正顺着凌峰炸开的豁口,如同潮水般涌入洛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尖锐、凄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嘶吼声,猛地从城头方向炸响!

“秦王!是秦王殿下的玄甲军!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啊——!”

是王世充的守军!一个侥幸没被爆炸波及、或者在混乱中重新爬上城头的军官,终于看清了城下那沉默的黑色铁流,看清了那面在暮色中缓缓展开的、代表着大唐秦王的无字玄色大纛!绝望瞬间转化为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更多的守城残兵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呼,声嘶力竭,带着哭腔。

“杀光叛逆!秦王!杀光他们!”有人指着豁口处凌峰和他那群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般的士兵,疯狂地叫嚣着,仿佛要将刚才被“天雷”震慑的恐惧,全部转化为刻骨的仇恨发泄出来。

城头上的欢呼和咒骂,如同滚油,泼在了豁口外凌峰残部的头上。刚刚还在为破城而狂喜的士兵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秦王!是李唐的秦王!带着他那天下闻名的玄甲军来了!他们是援军?那自己这些人……算什么?是趁乱攻城的叛逆!是即将被玄甲铁蹄碾碎的蝼蚁!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开始悄悄向后挪动脚步,有人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陈二狗嘴唇哆嗦着,看向凌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询问:“将…将军…我们…我们……”

凌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世民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更没想到,自己这“破城首功”,在李世民和他代表的强大唐军面前,竟瞬间变成了“叛逆”的标签!王世充的残兵在欢呼,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敌人;而李世民……他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更让凌峰如芒在背。

腹背受敌!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时,城内的喊杀声陡然拔高!伴随着一阵阵整齐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大唐!万胜!万胜!万胜!”

唐军!李唐的正规军!他们己经彻底控制了豁口内侧,正在向城内纵深推进!他们的战吼声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凌峰残兵的心上。

凌峰身后的队伍里,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绝望和恐惧,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嚎,丢下武器,转身就想逃离这即将成为绞肉场的绝地!

“站住!”凌峰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凶狠,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和哭嚎。他没有回头,但那股骤然爆发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凶戾之气,硬生生让那个崩溃的士兵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凌峰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三百步外,马背上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李世民。

李世民也听到了城内的“万胜”吼声。他那如同寒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是对某种棋局落子的了然?

他的目光,终于从凌峰身上移开了一瞬,投向那烟尘弥漫、喊杀震天的洛阳城内。当他再次转回目光,投向凌峰时,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重,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

凌峰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他读懂了李世民那眼神里更深层的东西。那不是对一个“叛逆”的憎恶,更像是一个顶尖的猎手,发现了一头拥有奇异能力的猎物。

不能再等了!必须打破这致命的僵局!

凌峰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翻腾的剧痛。他不再看李世民,而是霍然转身,面向自己那群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士兵。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刀子,扫过每一张惊惧、绝望、茫然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都听着!”

士兵们下意识地挺首了身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秦王来了!唐军也来了!”凌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洛阳城,破了!王世充完了!这是大唐的胜利!是秦王的胜利!”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确保三百步外的李世民也能清晰地听到。他看到李世民端坐马背上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凌峰的心跳如擂鼓,但语气却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不是叛逆!我们,是打开洛阳城门的先锋!是助秦王殿下拿下这东都首功的功臣!”他猛地一指身后那道还在滚落碎石、烟尘弥漫的巨大豁口,“没有我们豁出性命炸开这城门,唐军弟兄们能这么快杀进去吗?!我们的血,流在这城墙下!我们的命,就押在这破城之功上!”

士兵们呆住了。陈二狗更是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峰。将军……这是在……向秦王表功?在玄甲军的虎视眈眈下?

凌峰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力量:“现在!所有人!听我军令!立刻进城!不是去抢!不是去杀!是去帮唐军弟兄们!肃清残敌!维持秩序!守住这豁口!让更多的唐军兄弟进来!让秦王殿下看看,我们这群破城的先锋,不是孬种!是能打仗、敢打仗的好汉!听懂没有?!”

“听…听懂了!”陈二狗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脸上重新燃起一丝病态的狂热。他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他信将军!将军说他们是功臣,那他们就是功臣!将军说要去帮唐军,那就去帮!

“听懂了!” “跟着将军!” “帮唐军!肃清残敌!” 求生的本能和对凌峰近乎盲目的信任,瞬间压倒了恐惧。士兵们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吼着响应。

“好!”凌峰猛地抽出腰间那柄仅存的、满是缺口的横刀,刀锋指向那烟尘弥漫的豁口深处,“目标——城内!肃清残敌!接应唐军!跟我——冲!”

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转身,拖着伤腿,踉跄着,却异常坚决地冲向那道由他亲手撕裂的、通往未知命运的城门豁口!他的背影在暮色和烟尘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二狗和士兵们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狂热的呐喊,紧跟着凌峰,红着眼睛,挥舞着破刀烂矛,义无反顾地涌入了豁口,冲进了洛阳城内那片更加混乱、更加血腥的修罗场!

豁口外,瞬间只剩下弥漫的烟尘,和远处那片沉默的玄甲铁流。

李世民端坐在乌骓马上,深邃的目光追随着凌峰消失在豁口烟尘中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他身后的玄甲军,如同凝固的黑色礁石,纹丝不动。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

良久,一个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才在李世民身边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

“殿下……刚才那城墙……当真是……那伙人用‘天雷’炸开的?”说话的是李世民身边一员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虬髯大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洛阳城墙上那道狰狞的巨大豁口,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仿佛在感受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那股刺鼻的硝石硫磺混合的怪异味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豁口边缘散落的、被爆炸熏得漆黑的碎石块上。

“玄甲。”李世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暂驻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从豁口移开,缓缓扫过整个战场,扫过那些焦黑的尸体,扫过散落在地的、被爆炸波及后扭曲变形的兵器碎片。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凌峰刚才站立的那块条石附近——一小撮被风吹散、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粉末,混杂在泥土里。

“传令段志玄,”李世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入城后,第一要务,找到那个‘将军’。我要活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烟尘弥漫的豁口,嘴角那抹极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

“此物……”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那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灼热,清晰地传入身边心腹将领的耳中:

“若用于我唐军,何愁天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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