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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杵，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
“嚓。”
暗紫色的根茎在石臼里碎裂，渗出粘稠的、带着诡异甜腥的汁液。
“嚓。”
墨绿的毒叶被捣烂，边缘细小的锯齿在重击下卷曲变形，散发出腐败的腥气。
“嚓。”
深褐色的毒菌如同凝固的血块，在石杵下化作粘稠的、颜色污浊的泥浆。
“嚓。”
最后，是那几根深褐色、扭曲虬结、沾着呕吐物和冰冷泥土的草根。它们被无情地捣入那团颜色诡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的混合物中。
石杵一下、一下，稳定、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石臼里那团东西越来越粘稠，颜色也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一小团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污浊不堪的药泥。
浓烈的、诡异的、混合了甜腥、腐败、泥土腥气和浓烈草药苦涩的毒药气味，霸道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庙里凝固的血腥、陈年霉烂和绝望的气息。这气味如同实质的毒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鼻端和心头，刺激得本就脆弱的神经阵阵抽痛。
谢停云停下了动作。
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在巨大的、破败的城隍神像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深渊里。火光只能勉强触及他沾满血污的膝盖和那双异常稳定的、正在处理毒药的小手。
他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漂亮眼睛里所有的情绪。只有那两片毫无血色的、紧抿的嘴唇，透出一股冰冷的、近乎残忍的专注。
他伸出小小的、同样沾着暗红血污的手指，极其仔细、极其小心地，从那团粘稠污浊的药泥里，沾起黄豆大小的一丁点。那深褐近黑、泛着诡异光泽的药泥，在他指尖微微颤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冰冷的目光，终于从石臼里那团致命的混合物上移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躺在冰冷泥地上、气息奄奄的我。
那目光穿透了浓重的阴影和摇曳的火光，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我因剧痛和濒死而涣散的眼睛上。没有怜悯，没有犹豫，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执行最终指令般的专注。
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最后的价值和最终的归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凝固。只有庙门外更加狂暴的撞击声和恶毒的咒骂，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哐！哐！哐！”
“妈的！给脸不要脸！撞开它！！” 老三醉醺醺的咆哮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腐朽的门板在巨力的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抵在门后的谢烬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连连后退，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大哥！门要撑不住了！” 谢烬嘶哑地低吼，带着哭腔。
蜷缩在箩筐里的谢小满发出一声濒死般的、细弱到极致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彻底崩溃。
靠在柱子上的谢沉舟，胸膛的起伏骤然变得急促而微弱，紧抿的唇角涌出更多的暗红，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呼吸。
就在这千钧一发、死亡之门即将被彻底撞开的瞬间——
谢停云动了。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从阴影里弹起！动作迅捷如同扑击的毒蛇！目标不是即将破开的庙门，也不是地上气息奄奄的我！
他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扑到门板前！在谢烬被撞得踉跄后退、露出破绽的刹那，他沾着致命药泥的手指，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将指尖那点深褐近黑、散发着诡异甜腥的药泥，抹在了门板上一处被撞击得向内凸起、木刺狰狞的裂缝边缘！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狠辣！
做完这一切，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瞬间向后弹开，重新缩回神像那浓重的阴影里，蜷缩起来，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寒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即将被撞开的门板！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连谢烬都没反应过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本就腐朽不堪的门板，在老三和另一个打手合力的猛撞下，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彻底撞碎！断裂的木块和腐朽的门栓碎片如同炮弹般激射进来！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酒气、牲畜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雨雪粒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庙宇！也卷起了地上厚厚的灰尘和枯叶！
老三那矮壮敦实、满脸横肉的身影，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暴戾的狞笑，第一个踏着碎裂的门板冲了进来！他手中拎着一根沉重的木棍，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视着庙内狼藉的景象！
“小杂种们！老子看你们往哪……” 他的咆哮声充满了残忍的得意。
然而，话音未落！
就在他踏入门槛、身体前冲、手掌下意识地扶向旁边门框借力的瞬间——
他那沾着酒液和泥污的、厚实粗糙的手掌，不偏不倚地，重重地按在了门板裂缝边缘、那处刚刚被谢停云抹上了深褐色药泥的木刺之上！
尖锐的木刺瞬间刺破了他掌心的皮肤！
“嘶！” 老三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缩手！
但己经晚了！
那深褐近黑、带着诡异甜腥气息的药泥，在木刺刺破皮肤的瞬间，如同跗骨之蛆，混合着木屑和污血，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掌心伤口之中！
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冰冷刺痛，如同毒蛇般，顺着伤口瞬间窜入他的手臂！
老三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惊愕地、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伤口很小，只有几点血珠渗出，混杂着一点不起眼的深褐色污渍。
“妈的……晦气……” 他甩了甩手，似乎并未在意，只当是被木刺扎了一下。他重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再次被暴戾和杀意充满，挥舞着木棍，就要朝着离他最近的、吓傻了的谢小满扑去！
“给老子……” 他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然而，这一次，声音却诡异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喝醉了酒般站立不稳！脸上的暴戾狞笑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无法置信取代！紧接着，是强烈的眩晕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音节。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唇瞬间变得乌黑！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放大，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随即整个身体向前扑倒，脸重重地砸在泥地里，西肢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痉挛！
他身后的另一个打手刚踏进门槛，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恐怖的一幕惊呆了！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了纯粹的、巨大的惊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如同濒死鱼般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脸色青紫的老三，又惊恐地抬头看向庙内——
昏黄摇曳、濒临熄灭的火光下，是抵在门后、满脸惊骇的谢烬；是蜷缩在箩筐里、吓得魂飞魄散的谢小满；是靠在柱子上、气息奄奄、嘴角溢血的谢沉舟；是躺在冰冷泥地上、同样气息微弱、如同死人的我……
还有，在巨大神像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深渊里，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渊寒潭、正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看着死物般的漠然。
“鬼……鬼啊！！！” 那打手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像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冲出庙门，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门外凄厉的风雪和黑暗中！连地上抽搐的老三都顾不上了！
庙门破开的巨大空洞，灌入更加凛冽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雨雪粒子。
庙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地上老三那具如同濒死鱼般剧烈抽搐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气声，西肢还在无意识地痉挛、踢蹬。他那张青紫扭曲的脸埋在冰冷的泥地里，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血沫的白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诡异的甜腥混合着浓烈的草药苦涩，从他掌心那个微小的伤口处弥漫开来。
谢烬呆呆地看着地上抽搐的老三，又猛地看向阴影深处那双冰冷的眼睛，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
谢小满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恐惧，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靠在柱子上的谢沉舟，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唇角渗出的血线更加明显，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如同游丝。
而我，侧躺在冰冷的泥地上。
视线被汗水、血污和剧痛彻底模糊、扭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药味，如同吞吐着死亡的寒气。身体内部那被强行压制的灼痛和撕裂感，似乎被这浓烈的毒药气息和眼前的惨烈景象再次点燃，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脏腑里穿刺！
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哇——！”
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浓重药味和强烈血腥气的暗红液体，混杂着胆汁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老三身上散发出的诡异甜腥极其相似的……气味，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喷溅在冰冷的泥地上！就在老三抽搐的身体旁边！
刺目的猩红和污秽的混合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和死亡气息！
这一次，呕吐物里，混杂着几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扭曲的植物根须。
正是谢停云捣入毒药泥中的那种草根。
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毒药气味、血腥味、呕吐物的酸腐气，混合着庙宇本身的霉烂和死亡气息，沉甸甸地笼罩着一切。
蜷缩在巨大神像阴影深渊里的谢停云。
他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在火光和阴影的交界处，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我呕吐出的、那滩混着深褐色草根的污秽之上。
他小小的身体，第一次，极其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