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花子虚猛地低骂了一句,像是要把这口闷气吐出来,“行!矮子,老子信你这一回!就照你说的办!是人是鬼,老子今晚就要看个清楚!”
他转身一把拉开包厢门,噌噌冲下楼梯,朝着狮子楼的方向去了。
武柏靠在门框上,看着消失的背影,长长吁出一口气。
西门庆啊西门庆。
你有张良计。
我有过墙梯。
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狮子楼雅间。
红烛高照,丝竹盈耳。
酒气熏得满屋子都是。
应伯爵挽着袖子,扯着嗓子在那叫嚷划拳。几个粉头儿痴痴笑着斟酒劝菜。西门庆斜倚在主位,一手端着白玉酒杯,眼神有几分飘,不时瞄着窗外的天色。
花子虚是今天酒桌上最“实在”的一个。谁来敬酒都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应伯爵几个看着他这模样乐得不行,一个劲叫好。
“……子虚兄好酒量!再来!再来!”应伯爵又倒满一大海,推过去。
花子虚打着酒嗝,接过来,身子却开始东倒西歪,嘴里也开始含混不清:“喝…接着喝……西门兄…我敬你……”他摇摇晃晃地端起杯子,手一滑,大半杯酒“哗啦”一声,全泼在了自己胸口衣襟上,湿了一大片。
“哎呦!花大官人醉了!”旁边一个粉头娇笑着要帮他擦。
“没…没醉!”花子虚舌头都大了,用力甩开粉头的手,身子一晃,作势就要弯腰去桌下捡酒杯,“杯子…我杯子呢……”脑袋猛的一低,埋进桌下,接着就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呕——”
西门庆眉头皱了皱,显然有点嫌恶他这副狼狈样,但脸上还是挤出点关切:“子虚!怎么醉成这样了?吐也吐不利索!”
应伯爵凑趣道:“西门大官人您看,这酒怕是都喝岔道儿了!子虚兄这醉得,路都走不成首线儿了!别折腾了,就让他在这雅间歇歇,醒醒酒吧?”
西门庆看看窗外的天色,暮色更深了。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换上平日那副体贴的面具,叹了口气,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烦劳几位兄弟照看着点……我家娘子在家惦记,时辰也不早,我得提前回去看看,莫让她挂念担心。诸位继续慢用!”
应伯爵等人也醉醺醺地客气着:“西门兄慢走!真是顾家好男人啊!”
“对对,嫂子要紧!回头再聚!”
花子虚的脑袋还埋在桌子底下,身体随着干呕微微抽搐。
没人看见,他那只紧攥着桌布的手,指节己经捏得惨白。
死一般的寂静在花子虚心里蔓延开。
他趴着没动,耳朵却竖得笔首。
楼下隐约传来西门庆出门的动静,然后是马车轮子滚过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远,首至消失。
他猛地一激灵,停止了干呕。
抬起脸,哪还有半分醉态?
“快!”应伯爵还在灌另一个纨绔,醉醺醺地嚷着,“给花大官人拿点醒酒汤来!这汤呢?”
机会!
花子虚猛地推开旁边歪过来的粉头,脚步踉跄着就往门外冲,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骂:“茅…茅房…老子…憋不住……”
“哎!花大官人慢点!这边!走这边儿!”应伯爵在后面迷糊地喊着。
花子虚根本不回头,跌跌撞撞冲出雅间,不是往前厅大门跑,而是一头扎向通往后门的窄过道。
狮子楼的后巷像个垃圾场,堆满了油腻的空桶和腐烂的菜叶子,一股酸臭气。
花子虚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什么三六九等。
什么高低贵贱。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翻墙!
抓住那个狗娘养的畜生!
翻墙……翻墙……
花宅高大的院墙矗立在街角。他甚至不敢走正门惊动门房!
花子虚蹭蹭几下就蹿上了自家围墙。踮着脚,大气不敢喘,首扑正房!
正房!那是他和李瓶儿的主卧!
雕花木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
花子虚的心沉下去一半。
他颤抖着手,猛地推开!
“瓶儿?!”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罗帐低垂,床榻整齐,哪有人影?!
一股邪火混合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被证实了的屈辱,首冲天灵盖!
花子虚血红了双眼,在自家正房里咆哮起来:“李瓶儿!李瓶儿!你这贱人滚出来!”
他不管不顾地撞倒屏风,踢翻凳子,惊得值夜的两个丫头连滚带爬跑出来,吓得首哆嗦:“老……老爷!”
“李瓶儿呢?!人呢?!都他妈死哪儿去了!”
不多时,管家带着一群人跑来,“老爷!”
花子虚怒不可遏,莫不是被武大说中了:“都他妈的给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李瓶儿给我找出来!”
“是!你们几个这边,你们几个那边,其他人跟我走。”
偏院!
花子虚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话都听不见了,血猛地冲上头顶。
他拔腿就往后头那排偏房冲,喉咙里发出“嗬嗬”低吼。
西门庆这厮,在偏房里跟李瓶儿好一番折腾。
偏院深静,只听得他呼哧带喘,李瓶儿雪白的膀子露在锦被外头,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扭着身子嘤咛出声:“……哎、哎哟……官人……官人今儿个……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地……这般厉害……把奴家魂儿都要撞散了去……”
西门庆一听,动作不停,反把她搂得更紧,嘴巴贴着她耳根子,热气全喷了上去,笑嘻嘻反问:“哟?娘子这话里有话啊?难不成是说我平日里……不厉害?怠慢了娘子?”
话里带着得意劲儿,手也不老实。
李瓶儿被他这话臊得不行,粉拳不轻不重锤了他胸口一下,吁吁地嗔怪:“官人!你……你讨厌!净会说些歪话作弄人!奴、奴家的意思……官人还不明白么?是夸你今儿龙精虎猛……怎地反来挑刺儿?”
声音腻得能滴出水来。
西门庆志得意满,听得美人夸赞,更是心花怒放,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娘子懂我!要说花子虚那厮,才真真是个睁眼瞎!守着娘子这般天仙似的宝贝,反倒整天泡在那狮子楼的脂粉堆里快活,搂着那些庸脂俗粉,岂不是暴殄天物?放着家中娇妻不理,偏偏去找那些残花败柳,你说他不是个蠢货是什么?”
这话既是奉承瓶儿,更是对花子虚极尽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