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香混杂着血腥味,钻入李云熙的鼻腔,让她在黑暗中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的人影让她瞳孔骤缩——斑驳的土墙、粗陶药碗、还有裹着粗布头巾的老妇人。这哪里是她熟悉的实验室?
“云熙!云熙醒了!”苍老的惊呼声让整个屋子瞬间炸开了锅。里正冲过来时带起一阵风,他腰间的铜烟杆磕在木凳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快叫张大夫!”李云熙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吞了把砂纸,下意识地抬手,却摸到缠着绷带的额头,还有嶙峋如柴的手臂。
记忆如潮水翻涌。三小时前她还守在实验室的显微镜前,给导师整理病理切片,空调嗡嗡作响,咖啡杯底沉着未化的方糖。此刻掌心却传来草席粗糙的触感,身下是潮湿发霉的被褥,头顶横梁上垂着几缕枯黄的稻草。
孩子,别害怕。李阿嬷那布满岁月痕迹、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疼惜。"你摔破了头,昏迷了整整两个时辰。"李云熙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里是...什么地方?"话音未落,王婆子端着一个陶碗挤进了人群,碗里飘散着几片零星的菜叶:"这里是李家村啊!我们可算是把你盼醒了,快喝点米汤吧。"陶碗凑近时,李云熙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土,手腕上还留着青紫的掐痕。她猛地掀开覆盖在身上的粗布单衣,只见自己的肋骨一根根凸起,皮肤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像蜈蚣般盘踞着。记忆如闪电般劈来,原主被李大牛夫妇虐待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惊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李阿嬷慌忙地扶住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等张大夫看过之后,我们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李云熙望着屋外阴沉的天色,檐角滴落的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摸了摸胸前还带着体温的学生证,塑料外壳在粗糙的布衣下硌得生疼。实验室里的白大褂、手机里未读的消息、还有爸妈发来的"记得吃饭"的叮嘱,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窗外惊雷炸响,李云熙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老天让她穿越到这里,还配了一具饱受折磨的身体,"老天爷呀,别这么对我呀,好歹给我配个能解决温饱的人家吧,我这倒霉催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呀?"
木门在夜风中被踹得哐当作响,李大牛醉醺醺地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子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妆容艳丽的女子,那是他的妻子李王氏。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孩子,他们缩着脖子,显得有些胆怯。李王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满屋子的人群,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草席上躺着的云熙身上。突然间,她暴喝一声:“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地没扫干净,猪食也没喂,竟然躲在这儿装死!”
话音未落,李王氏撸起袖子,准备上前教训云溪。她的草鞋踏碎了地上的陶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在这时,里正眼疾手快,迅速跨出一步,挡在了云溪的身前。他铁钳般的手推开李王氏的手腕,厉声说道:“够了!孩子都己经摔成这样了,你还要下狠手吗?”
“关你屁事!”李王氏涨红着脸,挣脱开来。她踩着三寸金莲,扭动着身子,抹了把艳红的嘴唇,尖声笑道:“哟,合着我们管教自家丫头,倒成了罪人?”她的目光扫过云熙缠着绷带的头,突然拔高声调:“莫不是你们想把人藏起来,好霸占我们家的房子、田产?”
王婆子气得浑身发抖,她愤怒地反驳道:“你这泼妇说的什么浑话!云熙都快没命了……”
“死了更好!”李王氏嗤笑一声,“个赔钱货,整日白吃饭,早死早省心!”她作势要去扯云熙,却被李阿嬷死死拦住。屋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火药味一触即发。李云熙躺在草席上,紧紧攥着身下的粗布,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然而,在她的袖子里,她己经暗暗握紧了不知何时摸到的碎瓷片,准备在必要时保护自己。
“都别吵了!”李云熙突然大声说道,尽管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但却充满了坚定的意味。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在阿嬷的搀扶下,李云熙缓缓地坐起身子,目光坚定地首视着李大牛夫妇,她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说道:“我是人,不是你们的奴仆。”
李王氏愣了一下,随即尖锐地笑了起来:“反了反了,你个小贱蹄子,还敢顶嘴?”说着,她就想冲过来教训李云熙。
然而,李云熙并没有退缩,她举起手中的碎瓷片,对准自己的脖颈,决然地说道:“你们再敢过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到时候,看你们如何向村里、向官府交代!”她的眼神中透着决然,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此刻的气势却震慑住了李大牛夫妇。
李大牛和李王氏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们虽然凶狠,但也怕真的闹出人命,惹上麻烦。
里正见状,大声道:“李大牛、李王氏,云熙是条人命,你们如此虐待她,本就不合情理。今日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们想怎样?”李王氏色厉内荏地说道。
“让云熙离开你们家。”里正斩钉截铁地说,“她跟着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李大牛立刻反对,“她是我们家的人,凭什么让她走?”
“就凭你们没有尽到抚养的责任!”李云熙鼓起勇气,大声说道,“这些年,你们让我吃不饱、穿不暖,还动辄打骂。我受够了!”
周围的邻居们也纷纷指责李大牛夫妇的恶行,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在众人的压力下,李大牛夫妇渐渐有些慌了神。李王氏眼珠子一转,道:“想让她走也行,拿十两银子来,就当是这些年养她的费用。”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王婆子愤怒地喊道,“住在云熙家的房子,使用着她母亲留给她的物品,在你们家干活,难道这些都不足以抵偿这区区十两银子吗?”
“我不管,没有银子,我看谁敢带走这个赔钱货!”李王氏耍起了无赖,态度强硬。
李云熙心中充满了愤怒,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李大牛夫妇故意刁难她。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就此妥协。她将目光转向里正,眼神中充满了求助的意味。
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里正额头上,使得他额头上的汗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紧紧攥着那只破旧的钱袋,里面几枚铜钱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空洞的声响。他们家里的老老小小七八口人,每天的粗茶淡饭都要精打细算,更不用说五两银子了,即便是半两银子,也需要东拼西凑,费尽心思才能凑齐。实在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太穷了。
“里正,你倒是说句话啊!”李王氏尖锐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拿不出银子,就别在这儿充好汉!”她的眼神里满是讥讽,斜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早己料定他们拿不出这笔钱。
里正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十两银子确实太多,我们凑五两,此事便算了结。从此以后,云熙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五两?太少了!”李王氏还想讨价还价,试图获得更多。
周围的邻居们纷纷呵斥,指责她的贪婪。李大牛夫妇见众怒难犯,最终在压力之下,只好答应下来。
话音刚落,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唯有李云熙虚弱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间土坯屋内,油灯的光芒昏黄如豆,微弱的光线照在众人的脸上,使得他们的脸色显得青灰一片。墙角的漏风处,簌簌地落着墙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五两银子对于这个贫穷的村庄来说,就像是一根峭壁上的悬索,即使全村的老老少少拼尽全力,也难以攀登分毫。屋内的死寂如同坟墓一般,唯有梁上的耗子在啃噬木梁的声响,一下下地撞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碾出满心的绝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西岁的陈星宸突然从母亲陈娘子的身后跌跌撞撞地钻了出来。他那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李云熙的衣角,仰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他大声说道:“爹爹说,喜欢的人就要护着!我喜欢云熙姐姐,云熙姐姐来我家吧,做我的媳妇,我把所有的糖都给她!”
陈娘子望着儿子纯真的模样,心中既惊又羞,眼眶微微发红。她刚要把儿子拽回去,却见云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孩子伸手擦掉星辰鼻尖上的灰尘,轻声问道:“当真愿意护着姐姐?”小娃娃胸脯拍得震天响,坚定地回答:“我长大了给姐姐买新衣裳,谁欺负你我拿弹弓打他!还有,云熙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赔钱货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动容,眼中不禁泛起泪花,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陈娘子紧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重重地拍在桌上,声音坚定而有力:“五两银子,就当是给星宸定亲的聘礼了。五两!再多我没有,也不会给。从今往后,云熙就是我陈家的人!”李王氏还想继续无理取闹,但村子里的其他人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陈娘子更是毫不示弱,抄起门后的扫帚,厉声斥责道:“如果不是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我连半文钱也不会给你这个恶毒的妇人!”
李如释重负,对着陈娘子抱拳深深一礼:“陈弟妹大恩,李某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李某赴汤蹈火!”李大牛夫妇还想争执,却被周围村民的怒目逼退。当李云熙被陈星宸拉着小手,一步一步走出这间满是痛苦回忆的屋子时,月光恰好洒落,照亮了她崭新的前路。
小家伙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把自己的糖糕分给她,还要带她去看鸡窝里新下的蛋。暮色里,云溪望着掌心还沾着的碎瓷片,突然觉得眼角发烫——原来被人坚定选择的滋味,竟比春日暖阳还要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