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时后。
定远伯夫人敲响登闻鼓,状告定远伯及其两名公子意欲谋反,刺杀太子,嫁祸堇王。
一并呈上了思明山地宫的堪舆图,以及一本账册。
账册上清晰记录着,这些年定远伯为此事所花费的开支明细。
她的状词中并未提及徽王。
但思明山是何许地?那是徽王生母淑妃的陵寝所在地。
当年淑妃死的突然,嘉启帝不准其停灵办丧,不追封谥号,连皇陵都不许她进。
明眼人都知道,淑妃是获罪至死,只是嘉启帝不宣布罪名。
虽不让她进皇陵,却准许徽王另行安葬祭拜。
徽王选定京郊外的思明山,自此,思明山便鲜有人去。
朝堂上应对的很快速。
这种事,没法不快,拖得越久影响越大。
徽王被即刻传进了宫。
待他自宫中出来,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审查,徽王自己被软禁在府中。
这几乎就将此事坐实了,否则,怎么会因人状告便随意软禁亲王?
前朝后宫紧密关联,主要是这种事一旦坐实,牵扯面便小不了。
后宫女子久居深宫,谁能不担心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主要谁也不知,母家会否与此事有所牵连。
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给女儿家说。
但一旦事发,女儿家也是逃不掉的。
其他人还只是惴惴,宁昭训却被这一消息砸的险些晕倒。
人是没晕倒,可魂一时却丢了一半。
她怔怔的跌坐在榻边,手搭在榻中小几,她想要抓握紧些东西。
却发现,自己连汲取力量的力气都没有。
丹烟率先比自家主子回过神,可声音里的颤抖却回不过来:“姑娘……这……这怎么办?”
宁昭训被她的话惊回神魄,怎么办?
她身在东宫,能怎么办?
她问丹烟:“殿下呢?”
不等丹烟回,她自己又道:“对,殿下不在东宫。”
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跌跌撞撞出门,向着元樱殿而去。
消息传至东宫后院时,己近戌时,天色己是彻底黑下来。
但还未到就寝时分,一路上烛火依旧通明。
可照在宁昭训身上,却像是被吞噬,她只觉眼前暗黑一片,自己便如游走在幽冥间的鬼魅。
她抵达元樱殿后,太子妃却并未见她,只让人传话,让她莫要过于忧思。
莫要忧思?
是啊,她该忧思什么?见了太子妃她该说什么?
她该求什么?
两名兄长她是不在意的,那是父亲原配夫人所出。
但她在意父母。
可若求太子宽恕自己的父亲,那便背弃了母亲。
站在元樱殿门前,她忽想起母亲曾对她嘱托过的话。
几息间,她明白过来,一时不知是该怨还是该喜。
其实,父母早己为她做好了选择。
回行几步,宁昭训又霍然转身,跪在了元樱殿前。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但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说。
什么都不做,那是不孝。
开口求情,依旧是不孝。
她己然被钉在了两个至亲之人中间,往哪边扯,都是舍掉半边身子的痛。
那剩下的半边呢?是不是就只属于自己。
对!她总要做些什么。
为自己。
?
云薇殿里,用完晚膳的褚非羽正解着鲁班锁。
解到一小半,她发现,解困难,再恢复原样竟然更困难。
那等景淮渊回来,不就知道自己玩了他送来的东西?
一时气恼的她将手中解了一半的木锁一扔。
就是这时,赵百顺来回禀,宁昭训跪在元樱殿前不起。
褚非羽听完后,手一挥:“与咱无关,关殿门。”
她没那么多同情心。
有那多余的心力,还不如多同情、心疼下自己。
太子妃却不能与褚非羽一般潇洒。
“她也是可怜。”太子妃叹口气,“不过她还能有人可跪……”
设身处地的想,若有一日她遭遇此事,有求殿下,却找到不人,她又能去跪谁呢?
此时伺候在身旁的李嬷嬷道:“可不可怜的都是命,谁让她赶上那么个父亲。”
太子妃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李嬷嬷,不是颜嬷嬷。
颜嬷嬷近几日闹起了肠胃,人一闹肠胃,便易起热。
太医的看过后,定诊为寒湿泄泻,可颜嬷嬷年岁大,加之现下肠胃弱,无法用重药,只能开着温和方子慢慢将养。
要说颜嬷嬷这肠胃闹的也奇怪,她是近身伺候的人,平日里的吃食多数都是太子妃赏赐下去的。
平日用膳主子是肯定吃不完的,用膳都是公筷布菜,也不脏。
剩下的便都是赏赐下去,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
那得是身边最近的人。
但其余人都没事,太子妃只能当颜嬷嬷确实年岁大了。
她唯一担忧的是,若颜嬷嬷需要慢慢将养,那恐怕就要被挪出去了。
宫里自然也有给生病宫人养病的地方。
主要是为了与主子们隔离开来,以免过了病气。
可那些地方,一旦进去,真的就看各人在阎王爷面前的情面了。
即便太子妃着人照应着,也怎么都不如在元樱殿。
起码太医这一项,就不必想了。
她只盼着,殿下回来前,颜嬷嬷能有所好转。
让颜嬷嬷去那种地方,她实在放心不下。
太子妃这会儿看到李嬷嬷,却像看到了救星,她托付道:“你去与她说,让她回去吧,跪在我这也没用,一切等殿下回来,殿下不会迁怒她一个后宅女子。”
李嬷嬷算太子的人,她的话,宁昭训会更信服些。
就这么跪在元樱殿外算是怎么个事?
“她愿跪便让她跪吧,等跪累了,跪晕了,着人把她抬回去,让她静养便是了。”李嬷嬷提议道。
宁昭训明显不是有求于太子妃,而是不得不跪。
若没有这一跪,日后这东宫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太子妃总不能这个机会都不给人留。
见太子妃还欲再说,李嬷嬷抢先道:“您现在要是劝她走,不定她闹出更大乱子,等殿下回来,您更不好交代,不如就让她跪着,也冷静冷静。”
太子妃思忖一下,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