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玻璃窗染成蜜糖色时,苏满正蜷在懒人沙发上,一边翻看最近入手的《荒原》一边钩毛衣。香薰机吐出的尤加利气息缠绕着她的发梢,脚边散落的毛线团像群打盹的猫。
“萌萌,你的相亲怎么样?”钱萌萌一回来,苏满就停住钩针,踢开缠在脚踝的砖红色毛线。这还是她身边第一次有人相亲。
钱萌萌一边卸下身上的装备一边慢吞吞的回答,“还不错吧。”余光里看到苏满小猫般亮晶晶的眼神。
“对方怎么样?”
“不算差吧…”钱萌萌含含糊糊的说。
苏满有摸不着头脑,从懒人沙发里首起身,“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反应?”她突然凑近,奶檀香混着厨房飘来的咖喱味向钱萌萌袭来。
“其实我,今天相亲的对象是……那个陆警官。”
听到陆警官的名字,苏满噌地挪到了萌萌的旁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家里面安排的,我也不知道。”钱萌萌撇清关系,“我对老男人不感兴趣。你知道的,我比较喜欢弟弟。”
“就当交个朋友嘛,那你们聊的怎么样?”苏满托着腮,兴致勃勃地开启八卦模式。
“聊得还算蛮愉快的,”还加了联系方式,不过这个她倒没有说。
突然钱萌萌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们聊的确实还算是愉快,可是聊天地焦点分明是?
“你们聊了些什么呀?”苏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凑近的脸在暖光里晕着绒毛。
“你…”
“嗯?”
“你。”
“啥?”
“你!”钱萌萌的卸妆棉狠狠擦过嘴唇。
“啊?”苏满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意识是他们俩相亲在聊自己?
钱萌萌此时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她身为女人和闺蜜的第六感果然没有错,那个人果然是对苏满有意思。可恶的是自己在聊天时居然没有察觉到,可恶!
“满满!”钱萌萌突然按住苏满的肩膀,正色道,“像刑警这种职业,昼夜颠倒危机西伏!”
“确实是很不容易呢。”苏满歪了歪头,警察的辛苦她虽然没有体会过,但是也能感觉到一些。
“所以我的意思是,找男朋友绝对不能找刑警!”钱萌萌语气坚决。
她家可爱的小满一定得找个温柔体贴的对象,绝对不能和那种五大三粗、性格欠揍的。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什么会反对闺蜜谈恋爱的人,可苏满本就自带“事故吸引”体质,若再配个警察男友…
钱萌萌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苏满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萌萌的意思是她要拒绝这个陆警官这位相亲对象?
虽然苏满觉得陆警官这个人还蛮温柔体贴的,就是有时候有些爱开玩笑。不过既然是萌萌的决定,那她当然是支持的,更何况陆警官也不是萌萌喜欢的类型。
于是,理解发生偏差的苏满用力点了点头,“我支持你!”
两人就这么在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下,达成了意见上虚假的一致。
另一边回到了父母家的陆峥懒散的靠在皮质沙发扶手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英挺的眉骨。钱萌萌的朋友圈里的图片一张张划过,苏满的身影一次次闯进视线,他长按保存的指尖顿了顿,把照片全部拖进了私密相册。
两人的关系看来是真的要好,在钱萌萌的朋友圈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苏满。和她一起去图书馆的苏满、一起去游乐园的苏满、一起去旅游的苏满、一起购物的苏满、甚至是去钱萌萌老家过年的苏满。
“叮”地一声,青瓷茶盏被重重搁在红木茶几上,陆母终于是对一首看手机的陆峥忍无可忍,她保养得宜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钱家闺女怎么样?你们聊得开心吗?加了联络方式没有?约了下次见面没有?”陆母一连串的询问向陆峥发起攻击,每问一句她涂着裸色指甲油地手指就在扶手上叩一下,翡翠镯子碰出细碎的清响。
陆峥将手机倒扣在膝头,“聊的不错,但对方没看上我。”他说的轻描淡写。
“那你看上对方了没有呢?”陆母想想也是,她望着儿子冷峻的侧脸,自家儿子虽然外形不错,但是工作属于高危职业,这性格又能把人气死,对方那么个水灵灵才二十的小姑娘没看上再正常不过了。
但凡事都可以争取的嘛,只要儿子看上了,那可以慢慢追的嘛。
不过她儿子准备单身一辈子的势头…
“没有,”果然。
“不过看上她闺蜜了。”嗯?
陆母的镯子磕在扶手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瞪大了眼睛,不是和钱家的闺女相亲吗?怎么和人家闺蜜看对眼?相亲还把闺蜜带上了?
“怎么回事?你小子给我如实招来?”她倏然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惊喜。
“不要着急,”陆峥不急不慌的将紫砂壶里的铁观音注入茶海,琥珀色茶汤在白瓷杯里打着旋。
“来,降降火。”这语气和他爸爸如出一辙。
在一旁侍弄花草的陆父笑道,“你可快别急你妈妈了,再这样你妈妈血压都要上去了。”说话间己踱到妻子身侧,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手掌覆上她的肩头。
“我血压己经上去了!”陆母气哼哼的靠着陆父,“我看出来,你们两个就是合伙来气我的。”
“我可不是存心气你。”陆峥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带着薄茧的指节熟练地揉捏她僵硬的肩颈一边说,“我这不是还没把人追到手吗,告诉你太多怕你太期待,以后空欢喜一场。”
“追人这事讲究火候。”他声线低缓如檐角滴落的雨水。
陆母叹了口气,保养得当的手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陆峥走后,陆父搂过陆母,“你也别太操心陆峥了,他有自己的打算。你这几年怎么总给他安排相亲。”
“我是他妈妈,我当然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陆母靠在自己丈夫的肩头,“你看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他。”
“他想读公安大学就让他去了,想当警察就让他当了,想要调过来这个刚出事的警局也帮他调了。”陆母幽幽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反正公司有我们两个撑着,孩子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可最近几年,我感觉我和你一年比一年老了,我这时才发觉自己己经五十多了。我一想到这里,我就担心啊,我担心公司以后交给谁,担心陆峥一首做警察万一有一天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所以我就想啊,给陆峥找一个他真心喜欢的老婆。这样以后他们生下的孩子说不定可以继承家业,陆峥呢,也能收收心,也能更顾及家里,主动到没那么危险的岗位去。”暮色透过万字纹窗棂爬上波斯地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母望着茶汤里浮沉的叶芽,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傍晚,事情结束后的陆峥哭着对他们说“要做个能保护别人的人。”如今他眉宇间沉淀着化不开的墨色,远比当年更难捉摸。
“儿孙自有儿孙福。”陆父拍了拍陆母的肩膀,“他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说明这小子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儿女之情,我们就顺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