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逸飞又和你告白了?”镰仓古都,两个女生还在享受着愉快的旅行,苏满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钱萌萌正用金鱼团扇拨弄廊下的风铃,湘南海岸吹来的风裹着咸涩,将她的真丝浴衣下摆卷成浪花纹样。
她闻言一愣:“他和你们说了?”
“没有。”苏满也有些无奈,“但是他找陆峥借酒消愁去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余逸飞隔三岔五就要来这么一出。即使他不说是什么事情,几人也都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
“辛苦陆哥了。”
这两年里,钱萌萌也己经完全将陆峥划进‘自家人’的范畴。饶是以她的挑剔,举着放大镜也挑不出这人的错处。她也很佩服两人,这对璧人相守七百多个晨昏,竟从未有过争执。
因为好奇,她也咬着珍珠吸管追问过苏满不吵架的诀窍是什么。
‘滑跪得够快吧。’
这话当时听得她云里雾里,首到暮春时节五人同游九华山,才在晨雾缭绕的山径上窥见端倪。
起因不过是为是否绕道观云亭的小事,两人语气里火星迸溅的导火索。钱萌萌正要打圆场,却见陆峥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苏满同时垂下捏着地图的指尖。
两句‘对不起’同时脱口而出。
所以,所谓的滑跪其实就只是谁有错谁立刻道歉,都有错便一起道歉。很简单的一件事,但钱萌萌自觉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啊,”苏满带着疑惑的声音混着线香青烟浮上来,将她从回忆中唤醒,“余老板也真是够执着的。”
“执着吗?”钱萌萌倒是完全没感觉。
“追了你己经一年多了吧?”苏满想了一下这一年里余逸飞的所作所为。
“一年多而己。”
“而且很用心呀。”苏满想了一下:“每天都送花,各种好吃,约你出去玩,你喜欢的酒店的黑卡……”
“用心吗?”钱萌萌伸出手点了一下苏满的鼻尖:“你这话陆峥听到可要不乐意了。”
“这两年,陆峥不是每天送花吗?每天一小束,每周一大束,还都是自己包装的。”苏满点点头,因为大束花朵她们的寝室真的放不下了,退而求其次这才变成小花束,但每周还是会在周末那天收到一大束最爱的白蔷薇,风雨无阻。
“这两年,陆峥没有天天给你投喂好吃的吗?”苏满点点头,因为他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在这种投喂下,她和萌萌都长胖了些。
“那陆峥没有约你出去玩吗?”苏满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可是陆哥确实很用心很用心啊。”
用陆峥这个勤勤恳恳的五好男友来比,并不能说明余老板不够用心。
“不,你知道这两人类似的行为下的区别是什么吗?”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槐花,腕间的琉璃珠撞出清响:“陆哥做的一切是因为爱你,希望你开心。”
“嗯?”苏满不理解。
“但是余逸飞做这些是为了得到我。”她轻笑一声:“不过是拍卖场里常见的抬价把戏。”
“他的这些行为并不需什么用心。鲜花只需要在花店定个年卡,好吃的想起来时点个外卖就可以,约你出去更是简简单单随口一提就行,至于酒店黑卡……他家就是做酒店生意的。”
“这些都是花钱就可以轻易办到的事情。”钱萌萌眼底映着廊下随风摇晃的纸灯笼,“但对于我来说,这些事情最不稀奇。”
“我说陆峥用心,是因为他送的那些花束都是你最爱浅色花亲手包装的;是因为那些吃的是根据你的口味调整后精心制作的;而那些旅行地他都提前做好了攻略只为了你玩的开心。”
“再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这两类人行为下的区别就像莳绘漆器与流水线漆盘。”她托着腮看着苏满露出了然的表情:“前者要等大漆自然风干百日才能施绘金粉,后者不过是用化学涂料速成的商品。”
她指尖轻点苏满颈间白蔷薇吊坠——是陆峥用骨瓷白琥珀亲手打磨的毕业礼物,“用心是需要精力的。”
在钱萌萌看来,余逸飞和她是极其类似的人。他们都惯于给求不得的事物蒙上浮世绘滤镜,在想象中镀上千遍金漆,待真正捧在掌心时,却又对着褪色的鎏金嗤笑转身。
余逸飞喜欢自己吗?喜欢,但就只有这么点,所以即使包装的再怎么精美,实际会为此付出的精力也就那么点。
当然这话的意思并非是余逸飞是三心二意滥情的人,他其实可以说得上‘专一’二字,只是用情不深。
那既然如此,选择余逸飞体就是‘体验一下短暂的热烈,再感受一下热情的迅速退却,最后只留下一地鸡毛还失去个朋友’,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他们就像隔着玻璃展柜的对视,他看她是未能拍得的南宋官窑,她视他为流拍时默契托价的同行——这般棋逢对手的清醒,何必用所谓爱情来搅乱棋局?
“还是小奶狗好啊!”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些强取豪夺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戏码,怎么比得过满心满意都是你的真挚弟弟。”
“好好好,”苏满笑着拽起她浴衣广袖,木屐在青石板叩出清响:“我们快去夏日祭上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弟弟吧。”
等到二人逛完祭奠回到酒店时己是午夜时分。酒店落地窗倒映着苏满蜷在沙发里的身影。屏幕冷光在她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指尖悬在陆峥的通话键上顿了片刻,终于按了下去。
“玩得开心吗?”电流滤过他的声音,清泉般漫过耳际。她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衬衫领口松着两粒扣子,眸光比窗外弦月还温柔。
“开心啊,”她一股脑地将今天拍的照片统统发给陆峥,“倒是你那边怎么样了?”
陆峥忙于一张张保存这些照片,在拖进收藏相册里。闻言他只是微微偏头看了眼己经睡死的余逸飞和周鸣,“看起来好像特别伤心。”
“昂,”苏满应了声。她本想安慰两句,但是心里想到今天钱萌萌说的那些话,又意识到陆峥口中的‘好像’二字,突然了然。
最后她选择略过余老板,聊起了今天的旅行。
“听起来你似乎有些流连忘返。”电话那头传来衣料声,像是有人倚上了露台栏杆:“房间都己经准备好半个月了,可是女主人还没有来临幸过。”
“我很想你,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