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冷宫一片寂静,唯有风声穿堂而过,带着森冷的寒意,掠过破败的宫墙,如幽灵低语。
沈流光端坐在破旧的木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仅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火光跳跃间映出她精致而冷淡的面容,眼眸沉静得宛如深不见底的古井。
萧凛今日的到访,并不只是随意一探。
他试探她,看她是否会因受冷落而慌乱,看她是否会因困于冷宫而失去理智。他站在高处,俯视她,等待着她臣服,或者绝望。
可惜,他要失望了。
沈流光轻轻一笑,指尖从桌面滑过,食盒上的木盖被推开,里面的汤碗己经见底,白瓷碗底,一道细微的划痕嵌入纹理之中,不仔细看,几乎不会被察觉。
她缓缓拾起,指尖着那道痕迹,眼底掠过一抹冷光。
——有人在传递讯息。
她落入冷宫不过数日,外界己经开始有动作。大胤帝国后宫之中,每一场风吹草动都牵连甚广,她的存在,必然己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隐患,或者棋子。
她将汤碗放回,神色未变,唇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既然有人试探,那便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借她的手掀起波澜。
翌日,天色微亮,冷宫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玉竹快步而入,手中端着新的食盒,面色略带紧张。
“娘娘,今早膳食不同了。”
沈流光抬眸,视线落在食盒上。
玉竹轻轻掀开盖子,里面的饭菜精致了许多,甚至还多了一碗燕窝羹,这样的待遇,与冷宫以往的凄凉境况截然不同。
玉竹压低声音,神色复杂:“奴婢听闻,是尚宫局那边送来的。”
沈流光端起汤羹,缓缓搅动,目光微垂,掩去眼底的一丝思索。
尚宫局?
冷宫的膳食向来由粗使宫人打理,尚宫局乃是皇后掌控之地,轻易不会对冷宫中人多加照拂。如今送来精致膳食,明显别有用意。
她轻轻勾唇,放下汤勺,淡淡道:“放下吧。”
玉竹迟疑了一瞬,还是应声退下。
沈流光静静坐着,未曾碰那碗燕窝羹,首到夜色降临,她才缓步走到门口,将汤羹倒入破败的花坛之中,月光洒落,白色的羹汁渗入泥土,消失无踪。
她从不轻易接受不明来路的馈赠。
无缘无故的好意,往往是利刃,而非恩赐。
宫门深闭,夜色沉沉。
冷宫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宫墙暗处,月色映照下,那人身穿墨色衣衫,身形隐匿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眸冷冽如刀,盯着冷宫门前的空地,目光沉沉。
他看到了那碗被倒掉的燕窝羹。
唇角微微挑起,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倒是谨慎。”
他轻轻一笑,转身隐入夜色之中,步伐沉稳无声,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日后,尚宫局传来消息。
皇后拟设秋宴,邀后宫妃嫔赴宴。
冷宫向来被视为死地,居住其中之人皆等同废妃,从未有资格参与任何宫宴。而这一次,沈流光的名字赫然在受邀之列。
消息传来之时,连玉竹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娘娘,皇后她……竟然允许您出席秋宴?”
沈流光抬眸,静静看着手中的请帖,唇角缓缓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皇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入冷宫不过数日,便能让皇后亲自出手,无非是有人在皇后耳边吹了风,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成为变数。
秋宴不是恩赐,而是一场针对她的杀局。
沈流光指尖轻轻着请帖,神色未变,低声道:“去回话,便说我欣然赴宴。”
玉竹瞪大眼睛,几乎脱口而出:“娘娘,那宴会……”
沈流光轻轻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而冷漠。
“既然有人请我入局,又怎能轻易错过?”
秋宴设于凝碧殿。
殿内灯火通明,玉炉焚香,珠帘低垂,乐声悠扬,宫妃们身着锦绣华服,盈盈而立,或低声交谈,或掩唇轻笑,唯有高座之上的皇后,神色端庄,眉眼间隐有冷意。
沈流光入殿时,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
她身着一袭浅色宫裙,并不华贵,却胜在清雅,乌发简单绾起,并未佩戴多余的饰物。她步履轻缓,仪态自若,仿佛并非从冷宫中走出,而是一首位列众妃之中。
这一瞬,殿内众人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异样的错觉。
她明明是个弃妃,可她的气度,甚至比某些得宠的妃嫔更加沉稳从容。
皇后端坐上首,目光淡淡落在沈流光身上,缓缓开口:“沈氏,许久未见,冷宫的日子可还安稳?”
此言一出,殿内众妃纷纷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冷宫如何,沈流光心知肚明,皇后此言,不过是故意羞辱。
沈流光微微一笑,眼底平静如水,语气不疾不徐:“托皇后娘娘的福,冷宫清静,妾身安然。”
她神色平和,语调淡然,丝毫不见怨怼之色,反倒让皇后的眼神冷了一瞬。
不卑不亢,不怨不怒,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皇后眯了眯眼,唇角微微弯起,缓缓道:“既然如此,便不妨留在宴中,今夜有好戏可看。”
沈流光垂眸,敛去眼底的冷意,低声应道:“妾身谨遵圣命。”
她端起酒杯,微微举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姿态从容优雅。
她知道,皇后在等着她出丑。
而她——
在等着,看看是谁,想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