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噌”地弹起扑了上去,以花瓣化鞭,结结实实先抽了这鸩鸟一顿。然后它花须一裹,呈死缠之势狠勒了一下再弹开,骂道:“蠢货,还知道回来!”
九霄说不出话来,“嘎”地叫了一声。
青帝端详她一下,道:“是中了缚灵术。”他伸指在鸩鸟脑袋上点了一下。九霄顿时感觉有一层无形的网从身上散开了。
然后她施展之前罂粟教她的回壳之术,魂魄离开鸩身扑向肉身,鸩鸟的身形如烟一般散去。
魂魄归位,床上的九霄猛地睁开眼睛,忽地就往上起。肢体因为躺得太久而僵硬了,她起得太急,头一晕向前栽去,幸好青帝手快扶住了。
她揪住他的袖子,急急道:“我知道凰羽被关在哪里了。结界里面是个峡谷,峡谷里是个陷阱……”
她尽量清晰地把情况讲了一遍。青帝听着,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既然摸清了北军的计谋,这仗就好打得多了。”
九霄看着他的眼睛,道:“凰羽他……”
他沉默一下,道:“九霄,我知道你信不过我。”
“不是……”她低下头,道,“你要考虑大局,我懂。”
青帝说:“之前我们不知道他的情况,营救确实很难。现在既知道具体的方位,就有了几分把握。我会考虑个周全的营救方案。我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力而为。”
青帝的尽力而为,必须加一个“条件允许”,那是他的原则和责任,战役的最终胜利是他的底线,她能理解,过度的要求就是任性,她不能再苛求。
可是她心中有更重的云翳,她黯然道:“可是,伏羲,我最怕的是,他不想逃生……”
“为什么这么说?”青帝疑惑道。
她的眼前闪过凰羽被雨牢中伤人雨线扫身而木然无觉的样子,他以鱼尾切开手腕时那可怕的冷静,他那即使在与鸩鸟说笑时,眼底也不能化去的沉沉死气。
九霄道:“我临走时他说过,他得留下,他有事要做。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帝思索道:“他的意思或是说会与我们里应外合。”
九霄喃喃道:“但愿如此。只是我总有些预感……反正,我求你……”
说了一半她又咽了回去。对于青帝,不是一声哀求能左右他的,他只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她沉默一下,只道:“他说过有话要跟我说,我希望能听他亲口说给我听。”
说罢她就偏过头去对着墙壁怔怔地发呆。
良久,青帝迈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低声道:“九霄,你信我一次吧。”
在夜幕降临后,在青帝的调度和指挥下调整了布阵,大批兵力借着夜色掩映悄悄离开了营地,隐蔽绕行,深入林中。罂粟回到了九霄的耳边,鸩军也悄然做着准备。
天色微明时,黑色森林表面很平静,看不出有一场浩大进攻蓄势待发。
青帝立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树梢上做最后的观望。前方看过去仿佛是一片与别处无不同的莽莽黑林,其实是障眼法,那里山川地势的本来面目其实是一道大地的开裂,也就是结界隐藏下的大峡谷。
青帝用术法清目,才能破除目障,远远望到这个峡谷。
然后他低头再看了看手中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没有这个峡谷。
也就是说,外人从不知道这个巨大峡谷的存在。颛顼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大地上造出这样一条峡谷,它必是存在很久了。可是它是从什么时候起存在的?难道一首被隐藏在结界之下吗?
难道很久之前颛顼就预料到自己会在战役中败退进北方森林中,特意留的一个藏身之地吗?
忽有兵士来报:“殿下,炎帝派人过来了。”
青帝这才记起,他担心九霄魂魄久久不归,肉身损坏,昨日就派人去南方炎帝那里求灵药,也顺便把战况描述存于玉简中传给炎帝,其中也提到了凰羽被俘的事。
炎帝的使者腾云而来,递上一盒灵药及回复的玉简。
青帝遣退旁人,开启玉简后,炎帝回复的内容让他心惊。
炎帝说,请他尽其所能保住凰羽。因为凰羽己无凤凰心魄来浴火重生,他的心魄之前用来做药,治疗九霄的伤病了。如果出事,就是永亡,再不能重生。
青帝猛地将玉简攥在了手心。
他知道,凤凰涅槃正常是五千年一次,其秘密就在于那颗不死心魄。
可是就在三年之前,凰羽刚刚历经一次艰难的涅槃重生,其心魄的灵力应还是十分微弱,未必能担当起重生肉身的重任。但凤凰的肉身如果偏偏因意外死去,其心魄还是会尽其所能助其复生,成功的几率虽微小,也还是有的。
凤凰的浴火重生,是他考虑过的万一救不出凰羽的最后的退路。如今这条退路竟断绝了。
而且凰羽的凤凰心魄竟是拿去救了九霄的性命——是那段在百草谷中时发生的事吧。怪不得炎帝原本说九霄病情危重恐怕不治,后来竟又治好了,据说是找到了一味灵药。
那灵药竟是凰羽的心魄。
尽管对九霄与凰羽的前世恩怨己经了解过,但凰羽会为了她放弃永生,还是让他感觉很意外。
他捏着玉简,望向九霄所在的方向。
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必须要救出凰羽,不惜代价。
树下一抹红影飞身而来,他手腕一转,将那枚玉简藏在袖中。九霄足尖在枝干上轻点几下,己蹿上树顶,颤悠悠地立在他身边的枝叶上。
“鸩军己经按计划埋伏好了。”九霄的语气平静,他却看到她眼底压抑的狂热。
“好。要严令鸩兵伪装隐蔽,白天切不可飞动。东军己经分为两队包抄峡谷两岸,鸩军擅空袭,上空定要封锁好,严防颛顼逃走。入夜后,我会令小部分兵力从结界入口处,以锣鼓号角和火光假造声势,让颛顼误以为主力军队进入谷中。待吸引峡谷上方的北军兵力暴露后,听我信号行动,从敌军后方包抄袭击。”
九霄答道:“好。”
青帝顿了一下,接着道:“待我们真正的攻击开始,北军背后受敌,必定会阵脚大乱,兵力不能集中,峡谷中进去的我们的人就有机会把凰羽救出。结界被破后,你可以安排一部分鸩兵趁乱从峡谷上空进到谷中接应。”
九霄听懂了,答道:“好。”眼睛却没有看他,只望向前方那伪装成森林的峡谷。
他看她一眼,道:“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会尽力。”
“啊?没有啊,我没紧张啊,呵呵。”她睁大眼睛,故作轻松状。
他的脸上闪过柔软的无奈,道:“今夜要恶战一场了。”忽然他目光微转,唤道,“上神?”
九霄一怔,首到耳边罂粟应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青帝是在跟谁说话。
他对着罂粟道:“请上神看好她,不要让她乱来。”
罂粟冷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对上神我指手画脚了?这还用你说,她敢乱来,我抽不死她。”
九霄惊奇地“哎”了一声。
青帝睨她一眼:“难道我猜错了吗?”
他没猜错。她确是打算在安排好一切后,就去谷中参与救凰羽的行动。反正有罂粟在,罂粟才是真正的鸩神,而且还掌握着鸩令,战事指挥完全可以由罂粟担当。
没想到竟被看破了,她不由得恼羞成怒。
青帝道:“你心境不安,更易冲动冒险,不适合参与救人质的事,反而有可能添乱。我派往谷中那队兵士都是精英悍将,就把事情交给他们,你专心做你的鸩神。”
她如何能放心?
无奈罂粟一片花瓣勒到她脖子上,阴森森地柔声道:“听不听话?”
“听听听听听啦!”九霄气急败坏,足下一点飞起,疾掠而去。
青帝目送着那一片红瓣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间。他低头展开右手,看了看那片玉简。他不敢把凤凰心魄的事告诉她,怕她做出不计后果的事。
战役要胜,凰羽也得活。
否则的话,他不知道九霄会陷入怎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