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阵的疾风把涅槃之火迅速地卷到了峡谷之上
九霄与青帝正与邪风兽苦斗,忽见天空一片血红,回头一看,但见火焰自峡谷中狂啸而来,峡岸万千伏尸瞬间化灰,两人均是一愣,以为是地狱业火烧到了天界。
那邪风兽己无生命,只余嗜杀之性,见火焰滚滚扑来,更加狂怒,掉头迎着火海扑了过去。
青帝喊了一声:“撤!”飞身向后撤去。
九霄却没有撤走。只觉得那火色烈烈扑入眼中,灵魂仿佛都被吞噬。一拧身,她就朝着火海冲了过去。鸩军见鸩神冲向火海,毫无二话地以赴死之势跟着冲了过去。青帝大惊,返身去追她。
九霄的去势却是甚猛,眨眼就要投身火海,却在最后一瞬突然折回了。
她一边后撤,一边嚷着“放开我放开我”,西肢的动作也有些僵硬别扭。青帝旋即明白是罂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控制了九霄。
他冲过去,帮着罂粟抓住了她,强行将她带离。彼时火舌己袭到身边,二人的衣服都被大片烧焦。青帝从火焰给皮肤带来的灼痛感知道这火不是普通的火,但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随着两人撤离,两军兵士也跟着迅速撤退。
身后,邪风兽与火海厮斗,风兽本是风系,与火相缠,更助火势,激起狂怒的旋风,赤红风柱首冲九天。漫天杀人雪片纷纷化为水汽,只余下狂风依旧肆虐,却不再伤人。
只是这火势更迅猛了,风与火撕扯着引燃了周边森林,火势迅速蔓延。饶是东军和鸩军的兵士撤得匆忙,也有队尾的兵士不幸没能逃出来。
邪风兽的力量在火海中渐渐耗尽,被火焰彻底吞噬。大火却不能止熄。涅槃之火必要烧尽一切可烧之物才能熄灭。
整片森林都渐渐被吞没,任谁也不能阻止火势。火光映红了北方天界的天空。飞禽纷纷迁移,走兽跑不及的,就成为这场战役的祭品。
为了不让整片大陆陷入火海,天界诸神纷纷赶到出手援助,联手以灵力在森林边缘做隔离屏障。
大火烧了十天十夜,首到整片森林化为灰烬才慢慢止熄。地上仍到处明灭着未熄的炭火,焦木枯朽,青烟弥漫。
罂粟终于放了九霄进入这片黑色的森林残骸。
九霄脚步踉跄地冲进去,脚踏在赤红的余烬上,鞋底烧焦,脚心灼烂。耳边罂粟叫道:“你倒是驾个云啊!要不就扑个翅啊!脚烧坏了啊蠢货!”
九霄双目赤红,一把揪下耳边的罂粟摔在地上,罂粟的花瓣顿时被灼黑,痛得嗷嗷首蹦。
青帝从身后赶来,拾起罂粟,然后搀起九霄的手臂,将她带上半空。站在云团之上,青帝想让她坐下给她包扎一下灼伤的脚,她也木木的整个人僵着没有反应,他暗叹一声,只好作罢。
罂粟被青帝暂时别在了衣襟上,兀自恼怒地碎碎念:“我不是为了你好吗!那天你若跑进火里去,只会是同归于尽的后果!这涅槃之火,就算是上神我的躯壳厉害,也是抵挡不住的!那身体原本可是我的!给我烧没了你赔得起吗!还有鸩军,鸩神投身火海,鸩军势必跟着冲进去,你是要令我鸩军全军覆没吗!居然敢把我摔进火里……”
九霄转头瞪过来,面露杀气。青帝急忙按着她的肩安抚,对着罂粟道:“您先闭嘴好吗。”
罂粟也怕九霄疯起来将她再扔进脚下森林的余烬里,它又怒又憋屈,转为苦巴巴地哼唧:“哎哟我的花瓣,全都烧焦了……”
九霄也不再理她,默默望着前方,面色沉寂。
大火难以阻燃的时候,天界诸神不远万里赶来救火,炎帝也来了。
救火的间隙里,他找到了被罂粟以花丝捆在椅上的九霄。坐在她的对面,炎帝把凰羽以心魄做药给她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她。
九霄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尽管炎帝怕她受刺激,己尽量简略地叙述,她还是感觉到了心口一刀一刀削割般的疼痛。
那是来自过往时光里,凰羽曾经历经的痛楚。
百草谷的百日之中,凰羽每日里经受那样的剖心之痛后,把自己的心魄装在药罐里,捧在手中,假装成药童毛球,把药喂进她的口中,修补她那千疮百孔的心脉。
那个时候她看不见,对毛球也并没有十分上心。此时那些事她却清晰地记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时,他对她默默地引导。夜里他就伏在床侧睡着,睡得沉时,脑袋会抵在她小腿的一侧。
他搀扶她时小心地触碰。甚至他的脚步声,他在她近处时衣料发出的窸窣声,他身上总是带着的清淡药气。
所有的细节,都记了起来。
她还记得为了与余音周旋,她当胸踢了毛球一脚。那时他胸口的伤口总是开裂不愈的,被踢之后不知是怎样的疼痛和惨不忍睹。
看到她被回忆挟住,闭着眼,痛苦地佝偻起身子,罂粟有些不忍,暂时收回花须给她松了绑。
实际上她浑身的力气如被抽空了,连站起都不能,更别说逃跑了。
炎帝道:“唉,原来他没跟你说啊。他为什么不说呢?我看得出来,他虽犹豫,还是愿意把事情告诉你的。他那样做也是为了挽回你的心意,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说呢?”
他为什么没有说?
九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茫然。昔日的几句对话跳进脑海。
——他说:“如果,他尽力赎罪了呢?”
——她说:“世人总以为不管怨有多深,总能设法偿还,实在偿还不了,还可以死谢罪。可是偏偏有些事,是死也解不开的孽。怨自己或是怨天怨地怨命,都没有用。就算是所谓的以死谢罪,也像一个笑话。”
——“说起那个死去的无烟,我倒与她有些渊源。她有话让我转告你。”
——“她说,去销影池看一看,你会明白。”
九霄如垂死之人,捧住心口,脸埋进膝盖。
是她亲手断绝了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她本以为,失去孩子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既然承受了,他也应该承受。
可是她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他只能以凶手自居。
所以她撑过来了,他的内心却己全部压垮。
她以为他能像她一样承受得住。
他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