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道:“决定放弃凰羽的,是真正的鸩神九霄?”
“是她。”她说,“不是我。就算是前世尽忘,恩断义绝,我也不会那般对他的。”
“那后来穷追猛打的……”
“那是我。”九霄的眼中冒出一层烈烈火星。
“你后来把仗打得那样狠,是为了救他?”青帝低声道。
“我只是想将他夺回来,告诉他那不是我的意思。”她捂住了脸,“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其实我没有那么恨他。”
青帝看着她指缝中渗出的泪水,心中有一块变得空空的,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他呆了许久,才打起精神道:“把手给我。”
“做什么?”九霄一边问着,一边把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凝神探察。
九霄明白了,道:“炎帝早就检查过了,他说并没有鸩神的魂魄潜伏在这具身体内。”
青帝不死心地闭目搜索一番,果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她的目光朝两边的虚空扫了扫,小声道:“她大概是一个魂魄,跟在我身边吧。”
“如果像你所说,她不止一次控制你的意识,那她必然潜伏在你近处。可是不可能是个魂魄。”青帝轻轻摇头,“如果是魂魄,我定能察觉。”
他蹙眉盯着九霄看了许久,眼神犀利,首看得她如坐针毡,连缩了几缩。她要出声抗议时,他突然朝她伸过一只手来。她吓得一躲,他沉声道:“别动。”
手指探到她的耳边,青帝取下那朵一首别在她发际的血红罂粟。他将花朵掂在指间,冷冷盯着。
九霄道:“这是朵小花精,会说话的。好久没听她吭声了。”顿了一下,她突然醒悟,“难道……”
青帝指上的罂粟的花瓣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啊,被发现了。”
青帝凉凉地盯着罂粟:“上神,您伪装得真好。”
九霄惊得踉跄着连退了几步,又走上前来,咬牙切齿,手指弯成爪状想要把这朵花儿捏碎,终是不敢下手。她捏着拳头再退几步,千言万语化作恶狠狠的三个字:“为什么?”
罂粟用她仍是细细的声音开了口,但音调己是饱含了冰冷的威严:“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替你做出放弃凰羽的决定,我告诉你,作为鸩神,当以鸩族利益为重,不能因儿女之情搭上万千子民的安危。”
九霄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我不是鸩神!”
罂粟厉声反问:“那你是谁?!”
“我……我……”她迟疑半晌,道,“我只是一缕游魂,阴差阳错占了你的躯体。”
“你这缕游魂从何而来?”
九霄百般不愿承认,无奈此时只能认了:“我原叫无烟。”
“无烟又是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我却知道。”罂粟冷冷道。
“……”
罂粟说:“你是由这具鸩神原身心口的一根血羽所化。你是我创造出来的。现在的我,是鸩神的一缕离体魂魄,化成了这朵罂粟。谁占据鸩神的躯壳,就要担当起鸩神的责任。”
……
为了叙事的清晰,就称这位己化作罂粟的九霄为“罂粟”,称现在的九霄为“九霄”吧。
以羽化身,是鸩神肉身不死、永葆青春的秘密所在。每个长生的神族都有其不死的秘术。
比如说凤凰是靠心魄浴火重生;颛顼肉身入冰休眠百年可以恢复青春健康;鸩神的长生密术就是当旧的肉身老去或伤病时,以心口正中的一根血色红羽幻化出新的肉身,魂魄抛弃旧躯壳进入新身体,又是一个年轻美貌的鸩神。
此事是鸩神的最后退路,极端机密,除了鸩神本人,本无人知晓。旧的鸩神肉身化灰散去之后,新肉身的心口红羽的灵力需得历经百年才能恢复。也就是说百年之间若鸩神不幸,这红羽也救不得她。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九霄重伤濒死,罂粟也不能让她以此红羽求生的缘故。这根红羽几年前才刚刚回到鸩神心口,灵力完全没有恢复。
这般机密的事,原九霄却透露给了颛顼。只怨她情浓意切之时,昏了头脑。
鸩神控制了九霄的身体与颛顼短兵相接阵前对质时,曾说过一句“若我是假的,帮你制造了一个羽灵毒鸩无烟,谋害南方羽族凰羽的,又是谁”,这句话九霄是记住了的,但之后她的全部心思都因为凰羽的事占据着,完全没有心思去分析。
鸩神与颛顼初识于西万年前。那时的颛顼还是个青涩少年。当时北方天界上一任黑帝,也就是黄帝之长子、颛顼之父在对魔界的一次讨伐中重伤难治,黄帝面临任命新的黑帝的继位者。
北方黑帝向来由天帝嫡系来担任。颛顼的父王育有三子,他们三兄弟中长兄颛顼是正妃所生,两个弟弟是侧妃所出。
颛顼作为黄帝嫡长孙,被黄帝赞扬其出类拔萃,智慧过人,年少有为,透露出要立他为继任黑帝的意思。
在不久之后的一次外出时,颛顼被身份不明者劫走失踪。他足足失踪了百年之久,黄帝都以为他己遇害了。
在这百年之中,他的两名兄弟及其母妃先后暴毙,死因各有不同。黄帝暴怒下令彻查,却始终没有查明。
百年之后,颛顼忽然又回来了,颛顼还是那个颛顼,只是行事更加沉稳缜密。他成了黄帝唯一的血脉,黄帝对其珍爱有加,最终立他为新任黑帝。
他对百年之中的遭遇绝口不提,以“失忆”二字应付。
那百年的秘密,只有他本人和鸩神九霄知晓。黄帝只隐约知道是九霄救了他的嫡孙。
一场血腥的夺位之战,掩盖在了百年的失踪迷雾之下。
“他的父王的侧妃派人劫走了他,目的就是要他的命。恰让我碰到了,他是黄帝之孙,我不能袖手旁观。救下他时他伤得很重,己是奄奄一息。他告诉我只要入冰休眠,百年之后就能复原。我将他送往北方极寒之地,带他入冰休眠。
“我在冰窟之中陪了他五十年。
“五十年后,他苏醒了,灵力还未恢复,还需要在冰中再养息五十年。他却在苏醒之后,与我达成一个协议。
“他要我帮他暗杀那个侧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开出的条件是他成为黑帝之后,会与鸩族永久结盟。
“我倒不是图什么结盟。我鸩族不需要与任何一方结盟。只是我陪了他五十年,照料了他五十年,他对于我成了一个特别的人。他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愿意顺着他。
“从那一刻起,我就走上了一条错的路。
“我又用了五十年,无痕无迹地杀掉了一些他想杀的人。
“他回归昆仑山时,前方己是一片坦途,无碍无绊。”
罂粟花头被搁在一本书上,以美丽慵懒的姿态,用简单的言语叙述着一场充满血腥和扭曲的爱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