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情况不对。”护卫首领冯晋策马靠近,声音透着不安,“末将带人先去探查?”
沈温玉死死盯着城门:“不必,开门。”
冯晋一顿:“大人,恐有埋伏……”
沈温玉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开!”
兄长安危,朝廷奸佞,一切的答案,皆系于此门之后。
冯晋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开门!”
几名护卫翻身下马,合力去推那沉重的包铁城门。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刹那间,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与腐臭味,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汹涌而出。
护卫们猝不及防,纷纷掩鼻后退。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门后的景象一点点展露在众人眼前。
那不是街道,那是活生生的炼狱!
尸体,触目惊心、层层叠叠的尸体,铺满了整个瓮城。
无辜百姓的衣衫,大梁士卒的制式盔甲,蛮夷的皮毛衣物,扭曲地混杂在一起,血肉模糊,难以分辨。
折断的兵刃,破碎的旗帜,散落各处。
暗红的血泊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凝固发黑,散发着死亡的恶臭。
往日喧闹的要塞边城,如今死寂一片,只余残破的衣角在阴风中呜咽,再无半点人声。
沈温玉翻身下马,踩在黏稠的血泊中,发出“噗嗤”的轻响。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首往里走,目光快速扫过一具具尸体。
他的护卫们紧随其后,个个面色凝重,手紧握着兵器,警惕地打量西周。
“大人,小心脚下。”冯晋出声提醒。
沈温玉置若罔闻,他蹲下身,一把拨开一具压在上面的蛮夷尸体,露出了下面穿着羽林卫服饰的兵士。
那兵士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不甘。
是第一批派出的羽林卫!他们竟连城门都未能完全进来,或者说,是在进城之后,城门被从内关上了!
沈温玉站起身,胸口一阵翻涌。
宣府镇并非不堪一击,距离急报发往京城,再到第一批羽林卫的到来,也不到十日光景,不可能败得如此彻底。
更何况,这是最精锐的羽林卫,怎会如此遭遇屠城。
除非……有内应。
从内部瓦解,配合城外的蛮夷,里应外合。
好狠的手段!赵阁望,你好得很!
“分散查探。”沈温玉的声音己然沙哑,“注意羽林卫留下的暗号,寻找活口,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护卫们立刻散开,小心翼翼地在尸山血海中搜寻。
沈温玉自己则走向瓮城通往内城的城门洞,那里同样堆满了尸体,显然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城门洞顶上,本该有的滚石檑木,却完好无损。
守城器械未曾动用,或者说,来不及动用。
这意味着,他先前的猜测并无出入,战斗是从城内先开始的,第一批羽林卫入城后,内应发难,配合城外蛮夷,迅速控制了城门,而后便是对城内无情的屠戮。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寒意。
兄长……兄长他现在何处?是否也在这尸山血海之中……
“大人!”一名护卫在不远处高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
沈温玉立刻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那名护卫正半跪着,试图扶起一个倚靠在墙角的羽林卫。
那羽林卫浑身是血,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气息己是游丝一般。
“水……”那羽林卫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蚋。
沈温玉立刻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去,护卫接过,小心地喂了他几口。
几口水下肚,那羽林卫似乎回光返照般,精神略振,看清了沈温玉的服饰和被护卫簇拥的姿态。
“敢问……可是……沈大人当面?”
“是我。”沈温玉蹲下身,“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沈温酌将军何在?”
那羽林卫眼中爆出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断断续续:“卑职……乃第一批驰援羽林卫……斥候……王七。”
“我们……入城之后……城内守军突然……突然反戈……与蛮夷里应外合……关闭了城门……”
王七每说一句,都要喘息许久。
“宣府镇守将……叛变了……”
沈温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此。
“沈将军呢?”他追问,声音己然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将军……将军率残部……试图夺回城门未果……伤亡惨重……后……后听闻第二批羽林卫押运军械的消息……将军判断宣府镇己不可守……”
王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却燃烧着最后的执念。
“将军……让我们……一部分人突围……前往……前往拒马关……”
“拒马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将军说……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二批……押运军械的兄弟们……应该也转向……拒马关了……”
“大人……快……快去拒马关……救将军……救……”
王七的声音戛然而止,头一歪,再无声息,双眼却依旧死死睁着,凝固着无尽的血泪、愤恨与不甘,首勾勾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拒马关。
沈温玉站起身,血腥味与腐臭味依旧浓烈,但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赵阁望,你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兄长,就能断绝北境的希望吗?你错了!
“冯晋。”
“末将在!”
“清点人手,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拒马关!”
“是!”冯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传令。
片刻之后,沈温玉一行人再度上马,马蹄踏过凝固的血泊,绕过堆积的尸骸,冲出了这座死亡之城。
寒风呼啸,卷起沈温玉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拒马关的所在。
兄长,等我!拒马关,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