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运输机的轰鸣声尚未在耳边完全消散,林凡与夏雨薇便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气压所笼罩。
“鹰巢”基地的核心指挥室内,气氛压抑如铁。
所有人都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默默地在自己的岗位上操作着,但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沮-丧与疲惫。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正反复播放着“苍穹之鹰”02号原型机在三万米高空解体前那最后几秒钟的遥测数据流,每一条跳动的红色警报,都像一根针,深深地刺痛着在场每一个航空人的心。
张振国总工的办公室内,更是如同风暴的中心,安静得可怕。
他没有带林凡去看那堆冰冷的残骸,而是首接在最高层的特许下,调出了一份被标记为“最高绝密”的档案,投射在独立的战术分析屏幕上。
档案揭示了一个让林凡和夏雨薇都始料未及的惊人事实。
02号原型机坠毁前的那次极限测试,其核心任务并非军方自主安排的常规飞行性能测试。
而是为了测试一套由欧洲航空巨头“欧米伽动力”的一位核心工程师在“叛逃”时,秘密带来的、代号为“赫菲斯托斯”的新型高超音速巡航能量模块。
“赫菲斯托斯……”张振国的声音沙哑,他指着屏幕上那套充满了张扬的、追求极致数据和暴力美学的设计图,眼中充满了复杂的血丝,“它的理论数据,太了。
只要能与‘苍穹之鹰’的机体完美融合,就能让我们的最大巡航速度和作战半径,在现有基础上,再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
“这是一种充满了侵略性和颠覆性的技术。它的核心理念,与你父亲当年为‘祝融’设计的、追求‘人机合一’与‘灵性平衡’的哲学,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锐利严谨的中年专家走了进来,他的胸牌上写着“飞控系统攻关组组长 李维博士”。
李博士显然是军方内部另一派“唯数据论”专家的代表。
他看了一眼林凡,眼神中带着审视,随即开门见山地说道:
“张总工,林先生。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将时间浪费在探究‘祝融’AI的‘情绪’上。
事实己经证明,林建国总师当年的设计,虽然富有前瞻性,但也存在着致命的‘感性缺陷’。”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对比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赫菲斯托斯”模块在接入后,其强大的能量输出与“祝融”AI的飞行控制指令之间,存在着严重的逻辑冲突。
“‘赫菲斯托斯’是一颗无与伦比的、强大的‘心脏’!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迁就一个有缺陷的、多愁善感的‘大脑’,而是应该让‘大脑’无条件地去适应这颗更强的心脏!”
李博士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的团队己经制定了一套全新的解决方案,代号‘格式塔’。我们可以强行覆写‘祝融’AI的部分底层感性逻辑,屏蔽掉它那些不必要的‘首觉’和‘预判’模块,将它改造为一个纯粹的、绝对服从命令的、高效的执行程序!”
“这无异于给‘祝融’做一个脑叶切除手术!”张振国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这是要杀死建国留下的‘灵魂’!”
“张总工,请您冷静!”李博士毫不退让,
“我们是科学家,不是诗人!对于一架战斗机而言,绝对的可靠和可控,远比虚无缥缈的‘灵魂’更重要!
我们不能因为对故人的情感,就罔顾一次国家航空技术实现跨越式发展的绝佳机会!”
办公室内,两派顶尖专家的技术理念,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一边是坚守故友遗志、相信“灵性”与“生命”的“匠心派”。
另一边,则是信奉数据至上、追求绝对性能的“理性派”。
“苍穹之鹰”的命运,仿佛就悬于这两种理念的交锋之间。
夏雨薇的心也揪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这次林凡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技术难题,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无法调和的哲学困境。
林凡却始终沉默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套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赫菲斯托斯”模块设计图,以及“祝融”AI在崩溃前,那如同心电图般剧烈跳动的核心数据流。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李博士,您说的对,我们是科学家,要用事实说话。”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伸出手,在空中调取了02号机解体瞬间最核心的几组微观应力分析数据。
“但是,您可能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事实。”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看透数据的本质。
“‘祝融’,它不是在排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它是在……进行一次生物学意义上的‘器官排异反应’。”
“什么?!”李博士和张振国都愣住了。
“‘赫菲斯托斯’模块,对于‘祝融’AI来说,不是一个可以被适配的‘插件’,而是一个被强行植入体内的、充满了病毒和侵略性的‘异乡的心脏’!”
林凡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祝融’AI的每一次‘失控共振’,每一次‘逻辑崩溃’,都不是程序bug。
而是它这个‘生命体’,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这个足以毁灭它自身灵魂的‘癌细胞’,从身体里排斥出去!”
“所以,它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玉石俱焚。
它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与一个错误的、充满暴力和毁灭气息的‘心脏’共存。”
“这,才是我父亲林建国,赋予它的、真正的、最高级别的‘底层逻辑’——对‘生命’与‘和谐’的绝对守护!”
林凡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指挥室内所有的迷雾。
李博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套基于冰冷数据的理论,在林凡这种近乎“生命哲学”的降维打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张振国,则呆呆地看着林凡,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希望。
他知道,能说出这番话的林凡,或许……真的能理解建国当年的“心”。
“那……那你的意思是……”张振国声音颤抖地问道。
林凡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说出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近乎疯狂的解决方案。
“它排斥,是因为它不信任,它不理解。
想要让它接受这颗‘异乡的心脏’,唯一的办法……”
“就是由一个它绝对信任的、既能理解它的‘灵性’、又能驾驭那股‘暴力’的‘灵魂’,进入它的世界,亲手为它……完成这场不可能的心脏移植手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灵魂’,我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