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如注,整座城市被浇灌成模糊的水彩画。
朱音站在舞蹈教室的落地镜前,指尖轻轻调整着束腰的系带。墨绿色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浮动,像一片被风吹皱的湖面。她的脚踝处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十七岁全国舞蹈大赛上留下的——钢钉断裂,她摔在舞台上,却仍坚持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老师,我的蝴蝶结又松了。”八岁的茜茜撅着嘴,扯了扯自己芭蕾舞裙上的丝带。
朱音蹲下身,耐心地替她重新系好。茜茜手腕上的转运珠硌着她的掌心,让她想起上周家长会上,茜茜母亲提起丈夫投资失败时闪烁的眼神。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白炽灯管“啪”地熄灭,整个教室陷入黑暗。
“啊!”茜茜惊叫一声,扑进朱音怀里。
朱音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功能,微弱的光线照亮了镜子里她们交叠的身影。就在这时,玻璃门被人猛地砸响,震得整面镜子都在颤动。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贴在门缝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们。
“茜茜……爸爸来接你了……”
2
茜茜的身体瞬间僵住,小手死死攥住朱音的裙摆。
朱音的心跳骤然加快,但她没有慌乱。她迅速把茜茜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摸向更衣室的备用钥匙。然而,当她试图推开通往走廊的门时,却发现所有逃生通道都被反锁了——上周物业刚换成辰氏集团旗下的安保系统。
“爸爸,你别这样……”茜茜的声音带着哭腔。
醉汉踉跄着撞开门,威士忌的酒气混着雨水腥味扑面而来。朱音抓起手机砸向他的鼻梁,男人痛呼一声,踉跄后退,水晶发卡在混乱中碎裂。
“茜茜,跑!”朱音推了孩子一把,自己却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腕。指甲在她手臂上划出血痕,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镜子里映出他们纠缠的剪影,像极了《红菱艳》里那双永不停歇的舞鞋。
3
就在醉汉即将拽住朱音头发的那一刻,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停在舞蹈教室门口,车门推开,一把黑伞在狂风中翻卷,像一朵凋零的玫瑰。
醉汉的动作顿住了,他惊恐地望向车灯里走出的身影。
深灰色西装包裹着修长的身躯,银质袖扣在闪电下泛着冷光,像是中世纪骑士的铠甲。男人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节奏上,优雅而危险。
“辰……辰先生……”茜茜突然挣脱朱音,朝男人跑去。
男人单膝跪地,稳稳接住扑来的孩子。伞柄上的暗纹在雨中泛着血色,朱音这才看清他的脸——轮廓锋利,眉骨深邃,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
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她时,朱音的心脏猛地一颤。
这张脸……她见过。
三天前,在辰氏艺术中心的鸢尾花丛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微笑着递给她一杯热茶,袖口别着水晶鸢尾胸针。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
4
“朱老师?”低哑的嗓音裹挟着淡淡的雪松香逼近。
朱音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镜面。
男人看着她警惕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她手腕上的伤痕,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自己的领巾,替她包扎。
“这么漂亮的舞者,不该沾上脏东西。”
他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拆一件礼物,可朱音却注意到,当保镖拖走醉汉时,那人后颈上浮现出同样的荆棘纹身。
5
暴雨在车顶敲击出安魂曲般的节奏。
辰冽坐在后座,指腹轻轻着领巾上残留的温度。副驾驶上的病历袋渗出暗红,抗癌药的说明书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抽象画。
“二少爷,大少爷找您。”司机递来震动的手机。
视频通话接通,屏幕里出现一张几乎相同的脸。辰凛站在玻璃花房里,身后盛开着蓝紫色的鸢尾花。
“你又吓到我的合作对象了。”温润的嗓音带着无奈,“朱老师刚刚发来拒绝邮件。”
辰冽低笑一声,视线扫过监控画面——朱音赤脚踩过碎玻璃的瞬间,鲜血在她足尖绽放成玫瑰。
与十七岁那场事故的监控录像,完美重合。
“赌约继续。”他切断通话,吞下两片止疼药。
后视镜映出他锁骨处的缝合疤痕,像一条蜈蚣爬进衬衫深处。
6
朱音把冰袋按在脚踝上时,电视里正播放着辰氏集团的新闻。
晨光透过纱帘,将双胞胎兄弟的合影切成细碎的光斑。西装革履的辰凛站在剪彩仪式上微笑,而角落里,辰冽正低头擦拭一把染血的匕首——摄影师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门铃响起,99朵白玫瑰躺在水晶棺般的礼盒里。邀请函的火漆印着鸢尾花纹章:
「诚邀朱音女士担任辰氏艺术中心春季汇演总编导——辰凛 敬上」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弹出监控画面——昨夜空荡荡的舞蹈教室,辰冽正单膝跪地,擦拭她踩过的地砖。
放大画面,能清晰看到他颈间银链串着的蓝宝石碎片。
——和茜茜母亲聚会上炫耀的新首饰,如出一辙。
7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朱音按响了艺术中心顶楼的门铃。
两扇雕花木门同时打开,相同的面容从光与影中浮现。
辰凛穿着白西装,袖口的鸢尾花香清冽温柔。
辰冽的黑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的疤痕若隐若现,渗着淡淡的血色。
他们背后的墙上,家族图腾裂成两半——白鸽与黑蛇在荆棘中殊死纠缠。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朝她伸出手。
暴雨穿透玻璃穹顶,将三人的影子浇铸成命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