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陆沉第七次把助听器掉进海水里时，林溪正给珊瑚苗圃修剪白化的枝桠。他蹲在诊疗舱门边，白发被水流漂得像团海藻，手指哆嗦着去够地板缝里的金属片，仿生义肢的关节处己经锈出了绿斑。
"我说老爷子，"林溪游过去帮他捡，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咱换个防水的不行吗？非跟这破玩意儿较劲。"
陆沉没吭声，只是把助听器攥在手心，像攥着颗糖。他左耳的仿生耳蜗早就换成了最新款，却还是习惯把声音调得老大，说这样能听清她说话时舌尖碰牙齿的动静——可现在他右耳也开始背了，得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
"溪溪，"他突然抓住她手腕，眼睛亮得不像个八十岁的老头，"我想把记忆导进耳蜗里。"
林溪手里的珊瑚剪"哐当"掉进工具筐。她知道陆沉的脑子开始糊涂了，前几天还把孙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可导记忆这种事...她看着他耳后那枚陪了他们五十年的耳蜗，突然想起初遇时他说"耳朵是你的囚笼"，如今倒成了他想锁住时光的匣子。
导忆舱在诊所最深处，是陆沉三十年前亲手焊的。他躺进去时，白发铺在金属枕头上，像落了层雪。林溪帮他连上神经接口，看见他腕上的珍珠戒指己经被海水磨得失去光泽，却还牢牢套在指根。
"都记着点啊，"陆沉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左耳，耳蜗启动的蓝光映着他浑浊的眼睛，"初遇那天你掉海里的血珍珠，还有宝宝第一次吐泡泡...哦对了，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嗓子哑得跟砂纸似的..."
他絮絮叨叨说着，像在数落海底的贝壳。林溪听着听着，眼泪就掉进了导忆舱的积水里。系统休眠前说的"永生永世"，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刑期，是他用百年时光焊在耳蜗里的刻度。
记忆导入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陆沉的手突然松了。他看着林溪，嘴唇张合，没发出任何声音，却用尽全力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又指了指海面。林溪懂了——他是让她带着耳蜗里的记忆，继续照亮这片深海。
安葬陆沉那天，林溪没用骨灰盒。她把他的仿生耳蜗放进一枚巨大的珍珠贝里，鱼尾卷起成群的荧光水母。那些水母跟着她的歌声排列成阵，在海面上拼出陆沉最喜欢的乐谱形状——那是他当年在气音翻译器旁标注的《深海摇篮曲》。
"陆沉，你看，"她吻了吻闭合的珍珠贝，眼泪混着海水滑落，"这是用潮汐力写的星空情书，够不够亮？"
水母群飘过月亮时，林溪突然听见脑海里"咔嚓"一声。不是织情者系统的机械音，倒像是生锈的门锁被打开了。她摸了摸无名指上磨得发亮的珍珠戒指，鱼尾轻轻一摆，竟穿透了百年光阴的水幕。
再睁眼时，她站在熟悉的系统空间里。光雾缭绕的面板上，那枚灰色的珍珠图标正在缓缓变亮，旁边飘着行字：【休眠结束，欢迎宿主归来。检测到新增锚点：血脉共鸣力+记忆传承体。】
"哟，可算醒了。"林溪吹了声口哨，指尖划过面板，珍珠戒指在光雾中闪了闪。她想起陆沉导忆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起宝宝甩着鱼尾吐泡泡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百年深海岁月，比任何系统任务都更像一场真实的永溺之吻。
"下一个时间线是哪儿？"她挑了挑眉，看着面板上渐渐清晰的时空坐标，鱼尾无意识地晃了晃，带起一串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属于深海的微光，"先说好，这次可别再让我遇见耳朵不好使的家伙了——"
光雾裹住她的瞬间，林溪仿佛又听见了陆沉气音里的笑，混着耳蜗启动时的蓝光，在意识深处轻轻说："逃不掉的，永生永世。"而她无名指上的珍珠，正把百年的潮汐力，酿成下一段时光里最亮的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