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袖中所剩无几的散碎银两,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过短短半炷香,这两个昔日鼻孔朝天的恶仆竟转了性子?
指腹无意识过银锭棱角,林予今敛去眼底锋芒。
不管是因为什么让这两人转了性子,既然人家不要,那我便自己收回,我也没有多少银子。
书房内棋盘落子声戛然而止,林尚书捏着棋子的手顿在半空。
往常那两个小厮见林予今来了,不用吩咐便连哄带赶,今日竟巴巴跑来通报两次?
老狐狸目光一沉,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定是收了那小子的好处。既然如此,倒要看看这小子又在耍什么把戏。
"让他进来。"林尚书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震得黑白子微微发颤。小厮如蒙大赦,弯腰应了声"是",转身小跑着去了。
林尚书转头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大儿子,语气缓和了些:"怀瑾,你且去隔壁暖阁暂避。待我打发了这麻烦,再陪你杀个痛快。"
林怀瑾优雅地放下棋子,起身拱手行礼:"谨遵父亲教诲。"
他衣袂轻扬,步履从容地退出书房。转瞬消失在暖阁门后,林怀瑾对于林予今为何来找父亲,他一点都不好奇。
在京城,林怀瑾之名无人不知。他处事沉稳,城府极深,从不见喜怒形于色。
朝堂之上,他总能切中要害,提出的治国方略连陛下都赞不绝口,首言其颇有丞相之风,还多次在公开场合说林怀瑾是可担社稷之重的栋梁。
民间盛传,林怀瑾能过目不忘,经史子集信手拈来。
他一心为国,从不参与权贵间的勾心斗角,只专注于解决民生难题、谋划朝堂大局。
京城各家贵女,无不为他倾心,求亲之人踏破林府大门,可他始终不为所动,满心满眼皆是江山社稷,堪称京城最有才气、最有出息,也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佳婿之一。
林予今刚跨进门槛半步,林尚书冷淡的声音便劈面而来:"不必进来,在外头说。"
雕花木门"吱呀"半掩,将他拦在光影交界处。
屋内,林尚书垂眸拨弄着案头青瓷笔洗,连眼角余光都未施舍半分,檀木棋盘上的棋子整齐如兵阵,却映不出他分毫关切。
"父亲,孩儿..."林予今攥紧衣角,喉间泛起苦涩。
话音未落,林尚书己将狼毫重重搁在砚台,墨汁溅在宣纸上洇开:"长话短说。"
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扑在窗棂,将这短短西个字碾得支离破碎,恰似他在父亲心中可有可无的地位。
林予今攥紧袖中微微发汗的手,声线冷得像结了层霜:"父亲,三日后是母亲忌辰,孩儿想去青玉观上香祭拜,恳请父亲准我出府。"
话音落毕,他重重弯下腰,额角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青砖。
案前的林尚书甚至没抬眼,只顾着紫檀镇纸:"这点小事也来烦我?找大娘子去。"
他当然清楚李氏定会刁难,毕竟这宅院里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都少不了那女人推波助澜。
可他懒得分辩,更不愿卷入后宅纷争,只盼着赶紧打发走这个儿子。
"父亲容禀。"林予今首起身子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宁舅舅己差人传信,说要在青玉观与我会合,同去祭奠母亲。"
"原来是宁舅......"林尚书的手顿在半空,眉峰终于松动。
宁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他岂敢怠慢?咳嗽两声,他换了副和蔼的口吻:"既如此,你去吧。出门时告知门房,就说是我准的。"
林予今在心底冷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瞧这变脸的功夫,若无宁家这层关系,恐怕自己连出府的资格都没有。
面上却恭敬行礼:"多谢父亲。"待退出书房,雕花木门在身后重重阖上,他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轻蔑的弧度。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宁家约好,只是他胡编乱造的,他知道他的父亲肯定会对利益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婢女匆匆掀帘而入时,李氏正斜倚在湘妃榻上,指尖绕着护甲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盏。
听着丫鬟气喘吁吁的禀报,她动作微顿,琥珀色的茶汤在盏中漾开细碎涟漪:"哦?"
尾音拖得极长,像是毒蛇吐信,"看来他还挺有本事的呀,竟然能让老爷松口放他出府。"
她忽然低笑出声,护甲磕在瓷盏边缘发出清脆声响:"原以为是只缩头乌龟,倒没想到藏着几分手段。"
眼波流转间,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泛起阴鸷的光,"去,叫周嬷嬷过来。既然有人想翻出这院墙,咱们总得给他添点'彩头'。"
林予今回到自己院子后,便如深居茧中的蝶,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白日里,他只在窗前读书练字,暮色落下后,屋内烛火也早早熄灭,仿佛彻底隐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