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今坐在偏殿的木椅上,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扶手,发出单调的“哒哒”声。
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自两日前被领进这座飞檐斗拱的宫殿,除了每日宫人按时送来膳食,再无半点动静。
皇帝既未召见,也没下达任何旨意,虽然未限制他的自由,但是却不让他出宫,这形同软禁的处境,让他如坐针毡。
“吱呀——”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惊得他猛然起身。
慕明珠提着绣鞋跨过门槛,月白襦裙上金线绣的海棠花随着步伐轻颤。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粉颊比宫墙的朱漆还要艳丽三分,知道林予今住在宫中,慕明珠可高兴了:“林公子,上次是我记错了,那物件本是要送予旁人的。”
尾音带着颤意,她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突然从袖中掏出个翠色荷包,细密针脚绣着并蒂莲,还坠着枚圆润的青玉。
“这个赔礼......你收下。”话音未落,荷包己塞进林予今掌心。
慕明珠转身时发间香粉的甜腻还萦绕在鼻尖,广袖带起的风掀动案上宣纸,她的裙裾掠过门槛,转眼消失在游廊尽头。
林予今还未开口,她就跑了。望着手中还带着体温的荷包,指尖着细腻的绣面,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他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将这方绣品收进怀中,还是追上去还回。
暮色漫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歪斜,倒映在青砖地上,倒比此刻满心的慌乱还要无措几分。
话音未落,明黄衣角己掠过雕花门槛。
晾了林予今两日的皇帝抬手扣住廊柱,正撞见自家小妹红着脸从房内冲出,发间珍珠步摇还在簌簌轻晃。
“明珠!”他扬声唤道。
“怎的如此莽撞。”
慕明珠裙摆旋出半朵流云,头也不回地摆手:“没什么皇兄!”
银铃声般的嗓音混着脚步声,转瞬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
皇帝望着空荡荡的游廊,喉间泛起酸涩,忽而想起这两日将人晾在偏殿的缘由,明明是自己见了林予今便心跳如擂鼓,偏要借口朝务繁忙刻意冷落。
此刻见小妹这般模样,心口竟泛起细密的刺痒,像是被野猫爪子狠狠挠了一把。
雕花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烛火。皇帝指尖攥得发白,猛地推门而入,却见林予今垂眸盯着手中翠色荷包,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那抹自己惦记两日的身影近在咫尺,却捧着小妹的定情物,他喉头涌上腥甜,两步上前劈手夺过荷包:“小妹顽皮,林大人不必挂怀。这物件,朕自会归还。”
林予今如蒙大赦,重重叩首:“多谢陛下!”额头即将触地时,腕间忽被灼热的力道扣住。
皇帝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往后见朕,不必行此大礼。”指尖擦过他腕间,竟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半息。
殿外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林予今望着皇帝攥着荷包的手背暴起青筋,忽然觉得这举动倒像是孤狼在宣示领地,周身散发着不容旁人染指的压迫感。
可念头刚起,他便自嘲地摇了摇头,宣示领地是对所属之物的占有欲,自己不过是被困偏殿的臣子,皇帝又怎会对他生出这般心思?
定是这两日困在殿中,胡思乱想多了。他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恭声道:“陛下仁德,臣惶恐。”
“以后不必如此,若再如此,朕可就要罚你了。”皇帝挑眉轻笑,尾音不自觉带上几分缱绻,像春日里缠绕宫墙的藤蔓,无端撩拨心弦。
林予今喉头微动,垂眸应道:“是,微臣记住了。”
话音未落,皇帝己漫不经心地抚过鎏金筷箸:“林大人还未用膳吧?朕也饿着,不如一同用晚膳。”
不等他推辞,袖袍轻挥,宫人便鱼贯而入,顷刻间摆满一桌珍馐。白玉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两壶佳酿在烛火下泛着柔光,映得皇帝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随着殿门“吱呀”闭合,最后一名太监退下,偌大的偏殿只剩两人相对。
林予今攥着象牙筷的指尖微微发颤,鎏金盘盏里的龙凤呈祥纹案在眼前晃成虚影。
“莫要拘谨。”皇帝执起银匙,舀起一匙芙蓉鸡片,琥珀色酒液顺着白玉杯沿滑入喉中:“这道水晶虾饺倒是新鲜,你尝尝。”
绯红虾仁裹着晶莹剔透的粉皮,落入林予今碗中时还带着温热。
他望着碗里堆叠的佳肴,睫毛剧烈颤动,余光瞥见皇帝撑着下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品鉴一幅传世名画。
喉结滚动两下,他只得埋头吞咽,这令人窒息的场景,连带着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馐,都尝不出半分滋味了。
酒过三巡,琥珀色的琼浆在白玉盏中轻轻摇晃。
皇帝忽然倾身,将斟满的酒杯推到林予今面前,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得神色愈发深沉:“来,陪朕饮一杯。”
林予今望着杯中泛起的涟漪,指尖在杯壁上凝出薄汗。
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对方灼灼目光逼了回去,只得端起酒杯沉声道:“臣不胜酒力,既蒙陛下赐酒,自当饮下。”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烧得他眼眶发烫,却压不住心头突突乱跳。
皇帝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喉结不自觉滚动两下。
仰头连灌三杯后,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爱卿...可有意中人?”
林予今手中的象牙筷“当啷”坠地,在寂静的殿内激起回响。
他慌忙俯身去捡,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
赐婚的念头如惊弓之鸟掠过脑海,他强作镇定起身:“微臣一心公务,从未”
“那你觉得”皇帝突然打断,鎏金酒壶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几滴酒液,“这世间夫妻,就非得是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