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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破站在阿九酒馆门前，望着那块新做的榆木招牌。
招牌上的"九"字漆得格外鲜亮，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门前挂着的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酒馆里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熟悉的笑语。
苏破的手指悬在半空，竟有些迟疑是否该推开这扇门。三个月不见，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对姐弟——
尤其是阿九。
"苏大哥，怎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快进来！"
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嗔怪。
苏破转身，看见阿九抱着一坛酒站在台阶下。
晚霞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橘红，细密的汗珠缀在额前，显然刚忙完活计。
她穿着素净的靛青布裙，腰间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比记忆中清瘦了些，但那双杏眼依旧明亮如星。
"阿九..."苏破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你的伤...”
阿九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怎么，不认识啦？"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用肩膀顶开酒馆的门，"进来吧，阿七念叨你好久了。"
熟悉的酒香扑面而来，混着炖肉的香气。
酒馆内的陈设如旧，只是桌椅都换了新的，角落里还摆着几盆翠绿的兰草。
柜台后的酒架上，那些陶罐依旧按从低到高的顺序排列，连擦拭的痕迹都与从前一般无二。
"苏大哥！"
惊喜的喊声从后院传来。
待苏破看清人影后，瞳孔据缩，神情一变——
只见阿七拄着拐杖快步走来，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打磨光滑的枣木假肢。
但少年脸上的笑容比从前更加灿烂，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
苏破拍拍他的肩膀，突然察觉到什么，"你...引气入体了？"
阿七骄傲地挺起胸膛：
"练气一层！多亏苏大哥留下的功法！"
说着他指尖一挑，一缕淡青色的灵气如小蛇般盘旋而上，打趣着说道："虽然腿没了，但我现在可是正经修士了！"
阿九放下酒坛，擦了擦手："他现在可能耐了，隔壁铁匠铺的看门狗见了他就摇尾巴，连集市上最凶的那只鹅都不敢惹他。"
"姐！"阿七耳根发红，"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吗？"
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声如此自然，仿佛分别的三个月不过是场短暂的梦。
阿九利落地摆上几碟小菜：酱牛肉、卤花生、凉拌三丝，又开了一坛青梅酒，清甜的果香顿时弥漫开来。
"尝尝，新酿的。"阿九给每人斟了一杯，"用的是后山那棵老梅树结的果子。"
酒过三巡，阿七迫不及待地向苏破展示他的"成果"。
只见他吹了声口哨，一只通体碧绿的灵雀从窗外飞入，乖巧地落在他肩头。
"这是小翠。"阿七爱怜地抚摸着灵雀的羽毛，"我在后山捡到它时，翅膀受了伤。
用你教的驭兽诀，花了半个月才驯服。"
灵雀歪着头打量苏破，突然飞到他面前，丢下一颗亮晶晶的小石子。
"它喜欢你！"阿七惊喜道，"这是它收藏的宝贝，从不轻易送人。"
苏破接过石子，发现是块天然的青玉碎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他小心地收进袖中。
阿九托着腮看他们互动，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苏破突然发现，阿九其实生得很美——
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而是如山间清泉般纯净透彻的美。
夜深了，阿七打着哈欠去睡了。
阿九和苏破来到后院，坐在那棵老梅树下。
初春的梅树刚刚抽芽，嫩绿的新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弱。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池塘的蛙鸣。
"你...要走了是吗？"阿九突然问道，声音轻如梅瓣。
苏破沉默片刻，点点头：
“三个月后，就离开黑岩城。”
"还有三个月呀，真好。"阿九仰头望着星空，"苏大哥这样天资聪颖的修士，本就不该困在这种小地方。"
“修仙之人嘛，自当是要寻求长生，遨游天下才对！”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如瓷器般洁白，长睫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是啊......长生——
在报了仇之后，自己要去干些什么呢？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要去追逐的目标呢？
长生——
每个修士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
苏破注意到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显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阿九..."
"嘘，别说。"阿九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仙凡有别，对吧？"
夜风突然大了，吹落几片嫩叶。
一片叶子落在阿九发间，苏破下意识地伸手想拂去，却在半途停住了。
阿九自己摘下叶子，在指尖轻轻转动：
"我没指望什么，只是......"
她深吸一口气，"谢谢你救了我和阿七，救命之恩，阿九此生此世都不会忘。"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
苏破胸口发紧，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想说自己会回来看他们，想说等一切安定下来.......
但最终只是沉默。
仙途漫漫，危机西伏。
炼妖壶的秘密、血焰宗的残余、青玄宗的考验......
前路太多未知。他怎能轻易许诺？
阿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放心去吧，阿七有我照顾，酒馆也会一首开下去。"
她站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草屑：
"等你成了大修士，说不定还能在传说中听到'阿九酒馆'的名号呢，到时候记得回来呀！每年都会准备苏大哥最爱喝的酒，就算阿九不在了......也会有新的酒馆老板、老板娘，来给苏大哥备酒！"
她笑得那样明媚，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轻松的笑话。
但苏破分明看见，转身的瞬间，有一滴晶莹落在梅树下的泥土里。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破悄悄离开了酒馆。
他的袖中多了一个绣着梅花的香囊，里面装着阿九亲手晒制的梅干和一张字条：
"仙程似锦，勿忘归途"。
晨雾弥漫的街道上，苏破回头望了一眼。
酒馆的灯笼还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地告别。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仙凡之路，终究难以交汇。
但此刻，怀中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梅香，提醒着他曾经在这座小城，有过这样一个吃饭的地方。
很温暖，人情味很浓。
嗯，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