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里的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陈西海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那团裹着黑雾的影子刚吐出"玉锁"二字,他腰间的陨铁匕首己经闪电般出鞘。寒芒划破凝滞的空气,却在刺入黑影胸口的瞬间,像戳进了煮沸的水银,触感诡异地扭曲变形。
十二把檀木椅上的模糊人影同时发出齿轮卡壳般的笑声,腐朽的椅面渗出暗绿色黏液。陈西海后背撞上舱壁的刹那,铁锈斑驳的铁皮突然变得透明——窗外哪是什么狂风暴雨,分明是缀满碎钻的无垠星空,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着他眉心。
"生存本能测试,合格。"黑影的声音像是从他胃袋里钻出来的,陈西海脚下的地板突然化作汩汩黑水。咸腥的海水灌进鼻腔,他在窒息的剧痛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锈蚀的甲板上。远处熵基金会的钢铁舰队像无头苍蝇般打转,探照灯在浓雾里划出凌乱的光弧,每艘船的烟囱都喷出带着焦糊味的蓝烟。
挂在颈间的玉锁突然发烫,血珠顺着龙形纹路渗出,在空中凝成猩红小字:石碑在船底,三分钟后自毁。陈西海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发现指腹沾着细密的金色粉末,像是某种古早的鎏金涂料。
"陈当家,这海不对劲!"二丫头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混着刺耳的电流杂音。陈西海低头看着自己泡得发白的脚背,发现原本清澈的海水不知何时变得像熬稠的小米粥,每划动一下都带起黏腻的波纹。
沉船货舱的铁门半掩着,锈蚀的合页上挂着褪色的铜锁,锁芯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陈西海刚握住门把,掌心传来刺骨寒意,就像摸到了腊月里结霜的井沿。推开舱门的瞬间,十几具骸骨突然在水中翻转,指骨同时指向角落的阴影处,腕骨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绸,依稀能辨出"镇海"二字。
黑色石碑嵌在珊瑚丛中,表面的符号像是用某种活体物质雕刻而成。当陈西海的指尖触到碑面的刹那,那些蝌蚪状的纹路突然扭动起来,化作细小的银蛇钻进他的皮肤。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基金会的旗舰突然倾斜下沉,船舷的编号"SF-07"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停下!那是..."X-7的警告声在脑海炸开时己经晚了。陈西海感觉有无数根钢针从脊椎窜入大脑,眼前闪过1945年的记忆碎片:穿着藏青色海军制服的少年在甲板上奔跑,怀中抱着用油布裹着的石碑;鱼雷在海面炸开,掀起十几米高的火墙;少女将玉锁塞进他掌心,血顺着锁孔蜿蜒而下...
浮出水面时,整片海域寂静得可怕。原本喧闹的舰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漂浮的油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玉锁表面浮现出幽蓝的全息投影:【因果律同步率150%】。陈西海突然感到右手灼痛,手背浮现出猩红色的倒计时:71:59:59。
"快上船!"九门当家人老烟枪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竹筏拨开浓稠的海水缓缓靠近。陈西海低头看着自己正在透明化的双腿,褪色的牛仔裤下,藏青色的军装布料正从脚踝处向上蔓延。老烟枪往海里吐了口混着血沫的槟榔,烟袋锅子在船舷敲出急促的鼓点:"遭了,这是要被历史修正了!"
陈西海摸向腰间的陨铁匕首,却摸到了陌生的黄铜枪套。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低头看见一把刻着缠枝莲纹的老式手枪,弹夹里压着的不是子弹,而是六枚刻满符文的铜钱。玉锁突然剧烈震动,龙首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一个永动的圆环。
"还记得你脖子后面的胎记吗?"老烟枪扯开他的衣领,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陈西海看见自己后颈的朱砂痣正在变形,渐渐化作北斗七星的形状。竹筏突然剧烈摇晃,水下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陈西海握紧石碑碎片,发现掌心的伤口正在愈合,新长出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鳞片。
远处的雾霭中,传来悠长的汽笛声。那声音像是从时间深处飘来的,带着民国时期留声机特有的沙沙杂音。陈西海望着逐渐透明的双手,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玉锁泣血,北斗倒悬,记住,你不是在改变历史,而是在成为历史。"
倒计时跳到71:58:59时,陈西海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那些眼睛来自不同的时空,有的是少女含泪的杏眼,有的是士兵浑浊的瞳孔,还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此刻倒映在海面上的眼神一模一样。
老烟枪往嘴里塞了块裹着红纸的甘草糖,甜味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当年你爹抱着石碑跳海时,玉锁也这样哭过。"他指了指陈西海正在褪色的牛仔裤,布料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用甲骨文写的航海日志。
竹筏突然加速,劈开浓稠的海水向前冲去。陈西海望着掌心逐渐消失的掌纹,那些命运的纹路正在被新的轨迹覆盖。他握紧石碑碎片,金属棱角刺破皮肤,渗出的血珠落在海面,竟化作点点磷火,在黑暗中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当倒计时跳到71:57:59时,陈西海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玉锁的震动频率重合。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某个古老循环的开始。在这片被因果律扭曲的海域,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成为改写历史的刻痕,而他,注定要成为那个在时间长河里刻舟求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