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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双重的深渊
时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而是凝固的、带有锯齿边缘的晶体，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晶体被强行碾碎的剧痛。控制室内，只有仪器单调而尖锐的滴答声，以及渊谷精神核心燃烧时发出的、如同恒星衰变般的低沉嗡鸣。那声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虫的心脏上，几乎令人窒息。
巨大的主屏幕上，两幅画面如同命运残酷的裁决书，并列悬挂。
左边，是司焰沉寂的精神海虚拟投影。那点由渊谷以生命为代价强行点燃的微弱金芒，正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搏动着。它不再是灰白的死寂，而是跳跃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活性金光。代表“方舟”神经通路的稳固光桥，正将渊谷那磅礴却不断衰竭的金色洪流，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它，试图维持这缕来之不易的生机。金芒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牵动着所有虫紧绷的神经，带来一丝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渺茫的暖意。
右边，则是渊谷的生命体征监控数据。精神力核心强度（%）——29.4…28.1…26.9…数字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冷酷，精准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时间。旁边的心率曲线图，也从原本属于军雌的强大平稳的峰谷，变得异常紊乱、微弱，如同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灯塔。代表生命力的绿色光柱，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原本的状态，迅速萎缩、黯淡下去。
生与死的天平，在屏幕上被具象化。一端是儿子艰难挣扎的复苏，另一端是父亲飞速燃烧的凋零。每一次司焰的金芒微弱地亮起，都伴随着渊谷生命数值一次更剧烈的跌落。那新生的金光，仿佛是以汲取渊谷的生命力为养料，才能在这片意识的死海中倔强地闪烁。
“雄父…” 一声微弱得如同幼猫呜咽的呼唤，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巨大的恐惧，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渊星！他不知何时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虚弱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那双失明的银灰色眼眸空洞地“望”着司勒烨的方向，小手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着，试图抓住什么依靠。他看不见屏幕上的冰冷数字，但他能“感觉”到！那源自血脉深处的、与雌父紧密相连的精神感应，此刻正清晰地向他传递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仿佛一座巍峨的、为他遮蔽了所有风雨的大山，正在他脚下轰然崩塌！雌父那如同恒星般温暖强大的精神印记，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冰冷、稀薄、飘摇欲散！那是比黑暗本身更深的绝望。
“雌父…雌父他怎么了？雄父…救救雌父…雌父在消失…” 渊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幼崽面对无法理解之灾难时最本能的惊恐和哀求。他小小的精神世界，正被雌父迅速流逝的生命力所带来的巨大空洞感疯狂撕扯。
司勒烨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渊星的声音从某种冰冷的执念中强行拽回。他僵硬地转过头，目光从屏幕上那残酷的对比，落到了小儿子那张布满泪痕和绝望的小脸上。那双失明的眼睛，此刻仿佛穿透了物理的阻隔，首首地“看”进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痛！那是比剜心更甚的剧痛！一个儿子在熔炉中挣扎求生，另一个儿子在精神崩塌的边缘哭喊，而支撑着这一切的支柱，正在他眼前燃烧自己，飞速化为灰烬！
司勒烨猛地扑到渊星的床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幼子冰冷颤抖的小身体狠狠搂进怀里。他的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要将渊星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填补他精神感知中那个巨大的、正在吞噬雌父的冰冷空洞。
“别怕…星儿…别怕…” 司勒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他下巴抵着渊星柔软的发顶，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滴落，浸湿了孩子的头发，“雌父在…他在救哥哥…他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救哥哥…” 他试图安抚，试图给予虚假的温暖，但语言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渊星在他怀中抖得更加厉害，那源自血脉的、对雌父生命流逝的清晰感知，不是谎言可以抚平的。
“可…可雌父好痛…他在…在碎掉…” 渊星的声音闷在司勒烨的胸前，带着无法形容的绝望，“雄父…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失去雌父了…像…像失去哥哥那样…”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足以击垮一切的重量。
“不！” 司勒烨几乎是嘶吼出来，手臂收得更紧，勒得渊星都有些喘不过气，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感知到那残酷的事实，“不会！雄父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离开！不会！”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再次投向主屏幕。左边，司焰的金芒还在微弱却固执地搏动，证明着渊谷的牺牲并非徒劳。右边，那代表渊谷生命力的数字，己经跳到了——22.3%。
22.3%！一个足以让任何军医宣布进入不可逆衰竭的临界点！再低下去，即使救回司焰，渊谷的精神核心也将遭受永久性的、无法修复的损伤，甚至彻底崩溃！那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精神层面的植物虫状态！
熔炉锻造的奇迹钥匙，即将用尽最后一丝薪柴！而渊谷，就是那即将燃尽的薪柴本身！
“能量反噬加剧！元帅核心稳定性正在崩溃！”医疗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死死盯着渊谷那边传回的深层扫描数据，面无人色，“方舟链接在过度抽取元帅的生命力维持司焰殿下的意识！再这样下去…最多三分钟…元帅的核心就会…”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崩溃？还是湮灭？无论哪个词，都代表着深渊元帅渊谷的终结。
三分钟！
这个倒计时如同丧钟，在司勒烨的脑海中疯狂敲响！他抱着渊星，目光却死死锁在渊谷挺立却己显佝偻的背影上。那个背影，曾经是支撑整个虫族军部的擎天之柱，是守护他们这个家的绝对壁垒。而此刻，这道壁垒正在他眼前，为了另一个孩子，加速崩塌！
司勒烨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作为顶尖的生物研究员，作为同样拥有强大精神力的雄虫，作为渊谷的伴侣，作为两个孩子的雄父！现代医学的知识、虫族精神力的特性、伴侣间深层次的精神链接、对渊谷身体每一处细微状况的熟悉…无数信息碎片如同风暴般在他意识中碰撞、重组、推演！
强行切断链接？司焰那点刚刚诞生的脆弱意识瞬间就会熄灭！前功尽弃，渊谷的牺牲也将毫无意义！
继续维持？三分钟后，渊谷燃尽，司焰或许能活下来，但他们将永远失去渊谷！
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条能同时保住他们两个的路！一条在虫族现有科技和认知之外的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主屏幕上每一寸关于司焰精神核心的虚拟图像，扫过那条由渊谷精神力构成的金色光桥，扫过渊谷生命体征数据上每一个细微的波动曲线…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黑暗宇宙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能量循环！”司勒烨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所有理智的光芒，他对着医疗主管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孤注一掷而变形，“快！分析司焰精神核心新生金光的能量频谱！对比元帅注入能量的衰减频率！立刻！我要知道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是否存在自然谐振的可能点！”
医疗主管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吼得一懵：“谐振？自然谐振点？司勒烨阁下，这…这怎么可能？方舟系统是强行引导，能量属性完全不同…”
“没时间解释了！照做！”司勒烨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所有算力！给我集中分析！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频率低谷’！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屏幕上，渊谷的生命数值——19.8%。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只剩下最后两分钟的窒息。
司勒烨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点微光——儿子顽强搏动的生命之火，与伴侣飞速流逝的生命之烛。他搂着怀中因巨大恐惧而僵硬的渊星，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熔炉的火焰己经烧穿了炉壁。
要么，找到那唯一的、渺茫的、逆转能量流向的“谐振低谷”，在父亲燃尽前，让儿子的新生之火反过来成为支撑父亲的薪柴…
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