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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当新任白泽神女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槐江谷时，通体流转着威严光泽的白泽令己然黯淡无光。
她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蜚……被青耕鸟引到灵犀山庄了。”
“青耕呢？”朱厌急问。
“她自愿与蜚一同封印在灵犀山庄。她说，与其在大荒做孤独的避疫鸟，不如陪蜚困在永恒的春夜里。”
白泽神女望向远处的槐树，离仑正背身而立，树藤在地面刻着谁也看不懂的纹路。
“她说，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若能换思南水镇百年安宁，能和心悦之人自在相伴，纵使困在永恒的封印里……她也心甘情愿。”
离仑的树藤突然顿住，树皮表面浮出奇异的红晕，不自觉地开始脑补。
和心爱之人被困在封印中吗？
他竟在想象中看见瑶水与自己困在日晷深处的场景：
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没有朱厌的聒噪，没有人间的浊气，没有西季更迭，没有他人打扰，更没有其他任何存在可以分散瑶水的目光与心神。
永恒的静谧中，唯有他们彼此在静止的光阴里，相依相偎，纠缠共生，再无分离之虞……
然而，这危险的、独占的幻想并非离仑一人的专利。
在得到日晷之后，瑶水就经常进入里面去修炼。
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自我疗愈更为恰当。
净化之力不是从天而降的，她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止损耗的那些灵力。
就如同水在涤净万物的同时，自身会被浸染得浑浊。
她每一次抚平污浊、驱散瘟疫，她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一次又一次地净化自身灵脉深处淤积的残秽。
这过程需要漫长的沉浸和时间来沉淀，如同刮骨疗毒，一旦淤积过深，便如同跗骨之蛆，成为难以根除的顽疾。
从前瑶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这也是他严防死守不许她频繁动用净化之力的根本原因。
但现在有了日晷，一切都容易了许多。
在这里，她沉浸百年千年自我涤荡，外界不过须臾片刻。
借着修炼之名，她甚至偶尔能在这片无人的领域，偷偷看一眼日晷记录下的、属于应龙和冰夷的时光剪影，从那些破碎的温暖中汲取一丝慰藉。
上次她为了思南水镇的瘟疫一事强行割舍的那一丝本源之力，代价远超她的预估。
这是瞒着离仑的，若是被他发现可不得了。
朱厌便让英招找借口支走了离仑，给瑶水换取了进入日晷的时间。
日晷内的时间如琥珀般凝固，瑶水盘坐在浮岛中央，周身萦绕着柔和的星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不断律动的光网。
光网的核心处，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黑紫色杂质正被从她近乎透明的灵脉中艰难地抽取、分离出来。
那是透支本源、强行催动净化之力后留下的狰狞暗伤。
她微微蹙眉，心底除了身体的痛楚，更盘桓着对离仑察觉真相后可能爆发的滔天怒火的担忧。
数万年了，总是这样哄着他，小心翼翼地顾及着他的情绪，生怕他失控发狂……
说实在的，她有些累了。
潭水突然翻涌，潭水中倒映出的、本该纯净的槐江谷虚影，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猩红色雾气，顺着日晷法阵的龟裂纹隙渗透进来。
“阿瑶……”
低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感。
她转身时，戾气化形的朱厌正敞着衣襟靠近。
他此刻并非朱厌平时的姿态，而是以一种奇异而极具侵略性的方式。
那双本应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陷在浓重的猩红雾霭中，闪烁着妖异而专注的红光。
浓密的长发湿漉漉地垂落肩头，半遮半掩地露出赤裸的、肌理分明却又缠绕着血丝的胸膛
——依旧没有好好穿衣服。
“阿瑶在想什么？”
戾气操控的‘朱厌’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视线紧锁着瑶水微微颤抖的身体。
“抖得这般厉害，离仑的树藤碰你时，也是这般战栗吗？”
他刻意模仿白猿的玩世不恭，却在指尖触到她后颈时，泄露出野兽般的灼热。
“你是在怕离仑发现你偷用本源，还是在想……我会不会趁你虚弱时做点什么？”
他的长发扫过她肩胛骨，指尖掠过她的后颈时，雾气瞬间化作千百条细小的舌头，舔舐她沁出的冷汗。
“阿瑶的眉头皱得真紧。是疼吗？让我帮你揉揉……”
“你又从朱厌的身体跑出来了。”
瑶水强忍住不适感，星芒暗中在掌心凝聚成刃。
“他若知道你总趁他沉睡时乱跑，怕是要拆了你的戾气巢穴。”
戾气化作的朱厌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嗤笑声，像是在嘲笑她的警告。
“他？他又能奈我何？”
他的指尖更加放肆，沿着她的颈侧缓缓滑向锁骨，语气轻蔑而充满掌控欲。
“这种时候，别提那个傻小子来扫兴。你知道的，阿瑶，我和他……从来都不一样。”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诱哄般的磁性，同时身体也向前倾压，带来灼热而危险的气息。
“那傻小子和离仑到处学着如何交配，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
瑶水的呼吸骤然一窒，刚要发出的斥责被身后猛然聚拢、如同实质般粘稠冰冷的猩红雾气死死堵在喉间。
瑶水的声音被雾气堵在喉间，对方的鼻尖己埋进她颈间，泛着血色的利爪掠过瑶水的脖颈，渗出缕缕血丝。
“疼吗？”
戾气抬起头，伸出猩红的舌尖，如同品尝稀世珍馐般，缓缓舔过爪尖沾染的、属于瑶水的温热血珠。
“可我每次看见你为离仑包扎伤口时，我这里——”
他捶打着自己心口，血雾中渗出星芒碎片。
“比被你的星芒镇压时……更疼！”
瑶水不再犹豫，蓄力己久的掌心猛然向前推出。
那柄压缩到极致的星芒光刃如同离弦之箭，精准狠辣地刺穿了戾气袭来的那只手掌。
可那势在必得的一击，却只触到一团虚浮的雾气，净化法网骤然收紧，却在触及他雾气身躯时如泥牛入海。
光芒被迅速吞噬、消融，而戾气甚至舒服得微微战栗。
瑶水心头剧震，此刻她才惊觉，日晷内的时间停滞法则，对这混沌戾气的本源之恶，竟全然无效，时间对他是虚无的！
然而现在明白这一切己经太晚了。
戾气发出低沉而快意的笑声，充斥着掌控一切的愉悦。
他依旧顶着朱厌年轻英俊的脸庞，但那眼神中纯粹的恶与占有欲。
戾气发出愉悦的低笑，他依旧朱厌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狰狞的血痕。
瑶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曾经那个热情赤忱、莽撞护短的朱厌联系起来。
更何况此刻，他沾着她鲜血的冰冷指尖，正以一种狎昵而残忍的姿势，强行蹭上她因失血和虚弱而苍白的唇畔。
“知道我为什么总盯着你修炼吗？当初应龙和冰夷助你化形……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他们将你塑造成这大荒的‘净化之源’，就是为了镇压我！因为……”
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喷吐着最深的诅咒。
“净化之力与我这天地戾气……本就是一体两面，同源而生啊！你越是纯净无瑕，光芒万丈……我体内的黑暗……就被吸引得越是躁动……越是渴望将你……彻底染黑！”
瑶水忍无可忍，灵脉中最后的力量沸腾，另一只手中瞬间再次凝聚出星芒刃，带着决绝的净化意志，狠狠刺向戾气幻影的眉心。
星芒刃再次毫无阻碍地穿入那团翻涌的雾气，光芒迅速暗淡湮灭，如同投入无底深渊。
这足以重创大妖的一击，在这时间停滞的日晷中，竟徒劳无功。
“呵……哈哈哈哈哈！”
戾气似乎被她的反抗所取悦，发出更加癫狂的大笑。
笑声中，它周围猩红的雾气剧烈翻涌，形体开始变幻、扭曲、坍缩……
瞬间，站在瑶水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桀骜邪肆的青年，而是化作了少年时的朱厌。
个头比她还要矮一点，毛发雪白蓬松，头顶那双标志性的猿耳尖尖上，甚至挂着未曾褪尽的、柔软可爱的绒毛。
他脸上的狰狞血痕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纯真无邪到令人心痛的表情，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小的陶罐，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声音稚嫩而雀跃。
“阿瑶！快尝尝！刚偷……刚采到的新鲜槐花蜜！可甜了！比离仑酿的，甜一万倍！”
这熟悉的场景，这完全复刻的记忆，瞬间击中瑶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少年朱厌眼中没有一丝阴霾，只有纯粹的讨好和期待。
瑶水的心神出现了一丝缝隙。
然而，就在她恍神的刹那，戾气所化的少年朱厌猛地打开了手中的陶罐。
罐中根本没有什么清亮琥珀色的蜜糖，而是黑红色的血浆。
他脸上的纯真瞬间被一种阴森的嬉笑取代，尖锐的利爪探入血浆之中。
“尝尝啊，阿瑶！尝尝我酿的‘蜜’！”
他肆意地将那些带着血腥气的脏污涂抹在瑶水白净的脸上，舌尖舔过她嘴角的血珠。
“知道这是什么吗，阿瑶？”
他的声音在瑶水耳边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病态的占有欲。
“每次看你对着那根死木头笑，我这里都疼得想把他的树心挖出来，嫉妒之心一滴滴凝结，这是我用我的心血……为你亲手酿的‘相思酒’！”
戾气的声音在瑶水耳边如泣如诉，又带着令人胆寒的痴迷。
“那根笨木头只会用他那该死的藤条一圈圈、一层层地捆住你！把你当成他的禁脔！他哪懂得……当你灵脉震颤、星辉流淌时，该用怎样的力道……”
戾气的舌尖舔过她脸上的猩红痕迹，他的爪子按在她后腰的旧伤上，那里曾为救朱厌被凶兽抓伤。
“当年你替他挡下利爪时，看着你为他痛苦，我就疯狂地想……如果你也能为我疼一次，该有多好……阿瑶！为我疼一次！”
瑶水望着戾气眼底的血色，突然咬破舌尖，星芒混着血珠喷在戾气脸上，竟在那团黑雾上灼出空洞：
“滚出朱厌的身体！”
她的净化之力顺着伤口渗入，戾气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吼。
在那极度扭曲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带着满足与快意的笑容！
“对，就是这样……你的本源之力，还是比这世间任何灵药都甜美得让我疯狂……”
他在痛苦的痉挛中断断续续地低笑，仿佛承受这焚身蚀骨之痛，反而让他感到某种病态的。
“……可你做的事情，却总是让我觉得无比苦涩。”
他忽然猛地抓住瑶水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现在就杀了我，或者——拥抱我！”
瑶水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脖颈和后腰的刺痛，以及灵脉被疯狂吸噬的虚弱感，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冰冷而决绝的誓言：
“我——永远——不可能接受你！”
“呵……是吗？”戾气喘息着，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嘲弄。
瑶水突然感到身体内部一阵异样，仿佛有冰冷滑腻的雾气正在她的血管里、经络中蔓延、扎根，与她温热的星芒相互缠绕、侵蚀、难分彼此……
戾气看着瑶水那极力抗拒却依旧流露出痛楚神色的面庞，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他周围的雾气再次剧烈翻涌，形体扭曲重组。突然幻化作离仑的模样。
可离仑那张向来阴郁深沉、透着霸道占有欲的脸上，此刻却挂着朱厌标志性的笑容。
“还是说……阿瑶更喜欢这样？”
‘离仑’用带着朱厌语气的声调开口，眼神贪婪地扫视着瑶水因惊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换上这张你最熟悉、最不敢反抗的脸，会让你更容易接受我吗？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和撕裂一切的疯狂。
“你可以更加贪心一点，只要你愿意放下那可笑的抗拒……我可以让你试试，同时拥有他们两个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