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殿内鎏金蟠龙柱映着摇曳烛火,云璃月白翟衣铺展如霜,金丝绣就的牡丹纹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她挺首脊背叩首,发间东珠步摇垂落的珠帘轻晃,将丽嫔与皇后交叠的嗤笑筛成细碎光影。
太后半阖凤目斜倚湘妃竹榻,紫檀木扶手被翡翠护甲敲出规律声响。
老嬷嬷揉肩的动作顿了顿,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丽嫔端着茶盏凑近姑母耳畔,胭脂香混着龙涎香漫过云璃发顶:"这礼数倒是周全。"
皇后掩唇轻笑,鎏金护甲磕在茶托上发出脆响,惊得廊下铜鹤灯里的烛芯猛地一颤。
云璃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脊背绷得笔首。
不知跪了多久,冰凉的青砖透过三层绸缎硌着膝盖,她再次俯身,额角几乎触到地面:"臣妾云璃,恭请太后娘娘万安!"
尾音未落
殿内突然响起翡翠坠地的脆响——太后挥袖扫落案上白玉镇纸,碎裂的玉屑溅在云璃裙摆,绽成惨白的花。
"宸妃来了"太后凤目骤然睁开,九凤衔珠冠上的翡翠流苏哗啦啦抖出寒意。
她慢条斯理抚平袖口的暗纹,指尖却狠狠掐进软榻的金丝锦缎,"哀家找你来是有事要问!"
云璃攥紧掌心掐出月牙痕,垂眸时发丝遮住眼底冷光。
她将腰弯成谦卑的弧度,声音却似浸过寒泉般清透:"是,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外突然卷起狂风,吹得雕花窗棂哐当作响,而她跪坐在翻涌的阴影里,像尊凝固的白玉雕像
看着她谦卑恭顺的样子、丽嫔突然轻笑出声,广袖掩唇的动作却掩不住眼底的嘲讽:“宸妃姐姐这副恭顺模样,倒叫人想起初入宫时的样子了”
太后慢条斯理地抚平绛紫色织金外袍的褶皱,翡翠护甲划过绸缎时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她半阖着眼,凤目里淬着寒冰,睨着仍跪坐在青砖上的云璃,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哀家听皇后说宸妃之前是前朝赵侍郎的妻子——"
话音未落,丽嫔掩着广袖娇笑出声,皇后则端起茶盏轻抿,鎏金盏沿映出她眼底幸灾乐祸的光
"你是如何魅惑陛下,使了什么狐媚把戏进宫的!"太后猛地将茶盏掼在蟠龙纹地砖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云璃裙裾,洇开深色的痕迹。
老妇人探出戴着护甲的手,钳住云璃的下巴往上提,翡翠的凉意几乎要碾碎她的肌肤,"别以为傍上皇帝就能洗净脏污,前朝重臣之妇也配染指凤位?"
云璃被迫仰起头,发间东珠步摇剧烈晃动,撞出细碎的声响。
她望着太后眼中翻涌的厌恶,想起昨夜玄元御景抱着她时,掌心落在她后颈旧疤上的温柔、喉间虽泛起苦涩,却仍维持着仪态:"臣妾与赵侍郎早己和离,陛下圣明,自然辨得清是非黑白。"
"和离?"太后冷笑,指甲深深掐进云璃的脸颊,"哀家再问你,宸妃可还顾及旧情,心中可还念着赵侍郎!"殿内死寂,唯有丽嫔刻意压低的嗤笑和皇后茶盏的声响。
廊外骤起的狂风拍打着雕花窗棂,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在众人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云璃感觉有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月白翟衣上绽开红梅
自入宫那日起,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云璃声音却平静得可怕:"自入皇宫那日起,臣妾心中唯有陛下。若太后不信——"
她突然猛地挣脱太后的钳制,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妾愿以死明志!"
寿康殿外乌云压城,惊雷炸响的瞬间,鎏金雕花门轰然炸裂。
玄元御景踏着满地木屑闯入,十二旒冕旒剧烈晃动,蟒袍上的五爪金龙在烛火下张牙舞爪。
帝王周身裹挟着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凤目猩红如兽,死死盯着跪坐在青砖上的云璃——她的月白翟衣沾满灰尘,发间东珠散落大半,几缕青丝黏着血渍贴在苍白的脸颊。
"太后!"玄元御景的怒吼震得梁间燕雀惊飞,鎏金宫灯剧烈摇晃,洒下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蟠龙柱上,宛如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大步上前,龙纹蟒袍扫过满地狼藉,一把扣住云璃纤细的手腕。
指腹触到她冰凉的肌肤时,帝王喉间溢出压抑的怒意:"爱妃,跪在这里多久了?"
云璃仰头望着帝王染血的龙纹靴,这才发现他赶来时连朝服都未换,玉带扣上还沾着朱砂墨渍。
她强撑着起身,膝盖在青砖上跪得太久,眼前突然炸开密密麻麻的金星。
玄元御景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碎。
"没多久。"云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玄元御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低头看着她颔下青紫的掐痕,还有发间那根断裂的珍珠簪——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帝王将人打横抱起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却在转身时露出噬人的锋芒。
"传朕旨意!"玄元御景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凤目扫过瘫坐在贵妃椅上的太后,还有面色惨白的皇后与丽嫔,"太后为国祈福,自请幽居寿康宫,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故意咬重"自请"二字,翡翠护甲碎裂的声响从太后指间传来。
"皇后,还有那谁——"帝王轻蔑地瞥了眼浑身发抖的丽嫔,"聚众聒噪,挑拨后宫妃嫔......"他话音未落,殿外己传来侍卫整齐的脚步声,"掌掴三十,幽禁宫中,无诏不得外出!"
“皇帝”
“陛下”
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在身后响起,门被关上,屋内传来巴掌响……
春卷候在殿外,攥着帕子的手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小路子远去的背影,想起自己跌跌撞撞跑到乾清宫时的模样——玄元御景掷出的奏折还在金砖上散着,朱砂墨迹溅在蟠龙纹案几上,宛如鲜血。
此刻见陛下抱着浑身狼狈的小姐走来,她终于松了口气,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
玄元御景抱着人离开,春卷也急忙跟上去
椒房殿内鲛绡纱帐半卷,玄元御景将云璃轻轻放在金丝软榻上,烛火摇曳间,帝王蟒袍上的金线龙纹与她苍白的面容形成刺目对比。
他单膝跪在榻前,大掌隔着月白裙裾轻轻捞起她的脚踝,动作虽柔,指腹却不自觉收紧——裙摆掀开的刹那,膝头大片青紫如淤青的晚霞,在莹白肌肤上触目惊心。
"爱妃,方才说的话可是真心的?"玄元御景的声音裹着冰碴,凤目死死盯着那片伤痕,鎏金护甲无意识刮擦着软榻的紫檀木沿,发出细碎的刺响。
他想起在寿康殿外看到她跪坐在青砖上的模样,此刻心口仍泛起钝痛,那抹倔强的背影几乎要灼穿他的眼眶。
云璃望着帝王眼底翻涌的风暴,突然想起前日他说想要荷包时,倚在她身后蹭着发顶的孩子气模样。
她垂眸从袖中掏出绣着金线凤凰的绛紫色荷包,绣线还带着体温,"陛下方才为什么来了椒房殿又走?"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玄元御景盯着掌心里精致的绣品,金线勾勒的凤凰栩栩如生,尾羽处还隐约可见暗红的血渍
记忆突然翻涌——今日偷听到她说"给陛下的自然要上心些",他满心苦涩转身离开,却不知她指尖的血珠早己融进针脚
他喉结滚动间,他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因为不确定......"不确定她的温柔是否只因帝王身份,不确定那针针线线里藏着几分真心。
云璃仰头吻住他紧绷的唇角,发间东珠步摇轻晃,撞出细碎声响。
她的气息带着桂花蜜饯的甜,却在触及他冰凉的唇时化作滚烫的火:"那现在呢?"杏眼里盛着盈盈水光,倒映着他错愕又惊喜的神情。
玄元御景突然攥紧荷包,金线勒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将人狠狠搂进怀中,绣着五爪金龙的蟒袍裹住她单薄的身躯。
他低头咬住她泛红的耳垂,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朕很确定!"掌心的荷包被攥得发皱,金线凤凰的尾羽扫过心口,那里正跳动着前所未有的炽热
“陛下,张院正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