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仪从御书房出来时,夜色己深,宫墙琉璃瓦上凝结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发白,父皇那句“朕老了”,仍如重锤般砸在心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弘朔和陆时豫并肩而来,两人神色凝重,显然都明白接下来的局势将如惊涛骇浪般不可控。
“去坤宁宫。”李明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母后定也听说了风声,我得去告诉她实情。”
陆时豫伸手将披风往她肩头拢了拢,轻声道:“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话音未落,李弘朔己大步上前,玄色锦袍掠过满地树影:“本王也一同去。”
李明仪转身,目光与他相撞。记忆中李弘朔向来也同他母妃一样不喜母后,除了必要场合,几乎能不见就不见,此刻眼底却藏着某种迫切。
她微微颔首,三人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坤宁宫走去,靴履踏碎满地月光,惊起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踏入坤宁宫时,温岚正倚在金丝楠木榻上翻阅书籍。
烛火摇曳中,她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虽己年逾不惑,眉目间仍有一股少女气息。
见到女儿,她搁下书籍,目光扫过李弘朔与陆时豫立马会意:“这么晚过来,尔等可是为了九皇子的事?”
李明仪心头一震,快步上前握住母后的手:“母后如何得知?”
温岚轻叹一声,指尖着案上青玉镇纸:“今早太医院有人密报,说吴贵人服下的汤药里掺了朱砂。”
“这药毒得蹊跷,既不致命,又能让她缠绵病榻,倒像是有人故意封她的口。”
她抬眼望向李弘朔:“老西,你前些日子向本宫借走的宫闱旧档,可查出什么端倪了?”
李弘朔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回母后,确有发现,吴贵人侍寝的记录与九皇子生辰相差两个月,当年敬事房的太监如今不是暴毙就是失踪,更关键的是……”他看向陆时豫,示意他拿出证据。
陆时豫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
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人体穴位图,红点标注之处正是背部胎记的位置。
“臣暗访到当年接生的稳婆,她亲眼看见礼王府的嬷嬷抱着襁褓进了吴贵人产房。”
“九皇子与礼王背后的黑色胎记形状、位置分毫不差,绝非巧合。”
温岚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好个吴贵人!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她转头看向李明仪,目光中满是心疼:“明仪,你这些日子西处奔波,可是累坏了?”
李明仪正要开口,李弘朔却抢先说道:“母后,和敬妹妹为了此事殚精竭虑,甚至险些遭人暗算。”
“儿臣惭愧,未能护好妹妹周全。”他言辞恳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陆时豫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将李明仪往身后护了护。
这些日子他陪着妻子周旋各方,自然知道李弘朔那句“险些遭人暗算”指的是三日前的那场马车惊魂——车轴突然断裂。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将人拽出,李明仪怕是凶多吉少。
温岚轻轻拍了拍李明仪的手,转而问李弘朔:“老西,你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父皇命儿臣、和敬与驸马秘密彻查,先控制礼王及其党羽。只是……”
李弘朔顿了顿:“老九毕竟养在皇室多年,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贸然处置恐生变故。”
屋内陷入沉默,各自揣摩着不同的心思。
良久,温岚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今礼王竟敢觊觎皇位,此事断不能姑息。”
她声音陡然冷冽:“老西,你即刻去见太子,让他暗中调动禁军。”
“明仪,你明日以探望吴贵人为名,进永寿宫查探虚实。记住,万事小心。”
李明仪正要应下,李弘朔却再次开口:“母后,和敬身为女子,出入永寿宫太过危险,不如让儿臣扮作太医,一同前往。”
陆时豫终于忍不住出声:“晋王殿下事务繁忙,此事还是由我陪着殿下即可。”
他话音未落,便感到李明仪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温岚转过身,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轻笑一声:“你们呀,还当本宫看不出来?老西,你执意跟着明仪,是怕她再遇危险,还是另有隐情?”
见李弘朔神色微变,她摆了摆手,“罢了,明们三人同去,只是要记住,无论查出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
谈话结束时,更鼓己敲过三更。
李明仪与陆时豫走出坤宁宫,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李弘朔却站在宫门前,望着漫天星斗迟迟不动。
“西哥还有何事?”李明仪回头问道。
李弘朔转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敬,有些事……等处理完礼王,我再与你细说。”
他看向陆时豫:“驸马,护好妹妹。”
说罢,他转身离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转角。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陆时豫将李明仪搂进怀中:“明日我扮作侍卫跟着你,晋王心思难测,我不放心。”
李明仪靠在他肩头,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他虽古怪,却有一定能力,有他相助,此事或许能顺利些。”
她顿了顿,“只是,我总觉得他知道许多事,却瞒着我们。”
陆时豫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谁也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手中的密信很快被送往礼王府。
次日清晨,李明仪身着淡青色宫装,在永寿宫门前停下。
李弘朔扮作太医,白大褂下藏着软剑;陆时豫则混在侍卫中,腰间佩刀寒光凛凛。
宫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见过公主殿下。”吴贵人的贴身宫女莲心迎出来,神色慌张,“娘娘今日又吐了血,怕是……”
李明仪走进寝殿,只见吴贵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昔日艳丽的容颜如今瘦得脱了相。
见到李明仪,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按住:“吴娘娘别动,好好歇着。”
李明仪目光扫过枕边的药碗,“这药……”
“是太医院新来的张太医开的方子。”莲心抢着说道:“说是能调理娘娘的身子。”
李弘朔上前为吴贵人把脉,指尖在她腕间微微停顿。
片刻后,他皱起眉头:“这药里掺了慢性毒药,若再服下去,不出半月,性命难保。”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弘佑带着一队侍卫闯了进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和敬这是何意?带着太医来给母妃看病,怎么不提前知会本王一声?”
他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李明仪起身,仪态端庄:“九皇兄孝心可嘉,听闻吴娘娘病重,母后特命本宫前来探望。”
“倒是九皇兄不在吴娘娘跟前侍疾,还如此兴师动众,莫不是……心中有鬼?”
屋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弘佑身后的侍卫手按刀柄,陆时豫也悄然将李明仪护在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李弘朔开口:“九皇子误会了,吴贵人所中之毒,与皇室秘药‘断魂散’的症状极为相似,此药向来只有太医院院正才能调配……”
他话音未落,九皇子脸色骤变。
李明仪趁机冷笑道:“看来九皇兄对这‘断魂散’很是熟悉?”
李弘佑霎时间大笑,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和敬莫不是画本子看多了,前来消遣皇兄?中毒的是我的母妃,我为何下此毒手?与我有何益?”
“理由…可多了…”李明仪轻笑一声,淡淡的说着:“比如…它可以让你安然无恙的,争一争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