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渊·凝狱殿
墨黑色的九瓣狱莲死寂地悬浮着,莲心位置,秦寰的身躯仿佛被抽干所有存在的痕迹,只留下一具覆盖着薄薄冰霜的空壳。
枯槁的墨发冻结如雪,脸上深刻的痛苦纹路也被冰霜覆盖,神情近乎安详。
但那“安详”之下却透着一股,被彻底榨取磨灭后的绝对虚无。
缠魂引的墨绿根须大半断裂垂落,如同被斩首的毒蛇,徒劳地扭动着。
只有少数几根深刺入颅脑和心窍的核心根须,在断茬处散发出微弱粘稠的墨绿光芒,偶尔颤动一下。
仿佛还在本能的汲取,却从这具冰封的躯壳中,再也得不到丝毫反馈。
蜃魔之瞳倒映着这具“空壳”,幽深的镜面平静无波,如同死水。
失去了秦寰那顽强抵抗,又蕴含无边痛苦与念想的魂魄滋养,这面邪异的镜子,仿佛也失去了几分诡谲的光泽。
噬心冰蚴?
早己在缠魂引最后的反噬乱流中,被狱莲深处喷发的阴寒能量碾成了粉末。
狱莲之下。
那深紫色粘稠如熔浆的血髓汪洋依旧在奔涌咆哮,贪婪地吞噬着,从殿基各处汇集而来的精魄怨力与寒髓精华。
一缕细微到超越感知极限的,承载着秦寰最终守护执念的纯粹精神残烬。
如同投入无边血海的尘埃,在其中沉浮,瞬间便被粘稠污秽的血髓彻底淹没。
侵染、同化……不复纯粹,亦难寻踪迹。
炼狱重归死寂。
唯有一座冰冷覆盖着冰霜的躯壳,悬于漩涡中心。
……
青丘妖庭。
凝固的压抑死寂被“哐啷”一声,金属砸地的脆响打破。
是玄羽腰间的暗金螳臂弯刃,刀鞘尖端重重砸在灵玉地面。
他单膝半跪在云阙宫光洁冰冷的玉台上,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过于用力而骨节泛白。
深深嵌入玉质表面。
玄甲肩部一道清晰的裂口蔓延开来,边缘是被洪荒土意碾压留下的沉重焦黄色蚀痕,另一侧腰间战裙下摆则像是被熔岩灼烫过。
留下暗红色的焦糊印记,和几缕未熄的暗红妖煞气息。
青铜面具覆盖下的半张脸无法窥见表情,但喉结处极其剧烈的滚动,以及那压抑不住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暴露了他在那毁灭一击的边缘徘徊,又骤然被强行救回的惊骇与滔天压力。
死寂之中。
只有玉台中央的群星,在镜石流转中发出幽微的摩擦声。
以及远处白十三虚弱至极的,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
霓裳站在白藏长老身侧,墨色羽裳在七彩霞光下流淌着静谧的暗泽。
她那双能洞察纤毫的眸子,静静扫过玄羽甲胄上的裂口焦痕。
又瞥了一眼玉台上,那几缕属于血崖的灼灼未熄的煞气余烬,红唇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很快隐没在妖娆慵懒的平静之下。
她并未再看被白三爷拂袖甩下镜石后生死不明的血崖,以及气息萎靡却强撑着不敢倒下的白藏长老。
霓裳的目光最终落在镜石之上,那吞噬凝狱殿的刺目紫芒己然褪去,代表昆仑冰封之地的巨大光斑深处。
几道原本纠缠不清的纤细光流(代表萧炎苏瑶的混沌循环、狄洛芸的道种波动)发生了极其微妙、常人难以察觉的流向偏转。
如同被投入石子后的死水重新打旋,却不知最终漩涡卷向何方。
“玄羽……‘大人’,”
霓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依旧带着那股慵懒却又洞悉世情的媚意。
“帝君替你挡了灾煞……可你也……莽撞了些呢。”
她纤细的指尖优雅地拂过垂落颊边的一缕墨绿长发。
“如今倒好,不但惊扰了十三殿下……连老白那身枯树皮,都差点被你引的天雷劈散架了……”
她言语间将责任不轻不重的,扣在玄羽“莽撞”之上。
枯木杖支撑的白藏闻言,佝偻的身躯猛地绷首了一瞬,浑浊的眼底深处怨毒与恐惧交织。
喉头剧烈滚动一下。
最终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枯木杖顿在玉台发出沉闷回响,如同败兽最后的喘息。
帝君最后那拂袖一甩,虽未取他性命,却如同抽走了他万年苦修的地脉妖元精华,道基损伤之重。
百年恐难复原。
“……”
玄羽没有抬头,撑在地面的手微微颤抖着收紧。
另一只手缓慢而坚定地,抚上碎裂甲胄下腰间的刀柄。
那冰冷的触感,似乎给了他一丝支撑的力量。
方才那毁灭一刻的锋芒临身之感,几乎刺透了妖魂深处的冰冷堡垒,让那股隐藏的暴戾与困惑的洪流,差点破闸而出。
帝君为何救我?
白十三为何会因凝狱殿毁灭而受创?
那面蜃镜……
那镜中湮灭前闪过的金红愿力虚影……
还有……
这青丘妖庭下无声流动的,带着血腥甜味的暗流……
疑问如同毒蛇噬咬冰封的魂核。
“妖使。”
白三爷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何时己飘然落于玉台边缘,随意地坐在一根垂落的青金色藤蔓上,赤足轻点虚空。
青衫依旧松松垮垮,露出半边白皙精悍的胸膛,和缠绕其上的暗金色古老妖纹。
他面容恢复了平日的慵懒随意,似乎刚才瞬间冻结空间的怒意从未存在。
那双迷蒙的狐狸眼看向单膝跪地的玄羽,如同看着一只刚被自己从兽夹下拎出来的、野性难驯的猎鹰,带着点玩味的审视。
“你戾气太重……”
白三爷慢悠悠开口,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粉晶寒气,悄然没入远处昏厥的白十三额心。
“搅动的那点水花……没掀翻船,倒是惹了一身腥……”
他屈指一弹。
一枚小小的、形如桃花骨朵的冰晶挂坠(正是之前湮灭印拳的那片桃花所化)轻飘飘飞向玄羽!
冰晶桃花带着刺骨的寒意钉在,玄羽玄甲肩胛的裂痕之上。
一股难以抗拒的绝对寒流瞬间冻结,那处被土意侵蚀的伤口,却也化作极寒锁链。
深深嵌入甲胄与妖躯。
“去‘沉渊之井’冷静冷静……想想……本尊要你磨的石头……该怎么磨得又亮又快……别再莽到弄丢了自己的爪子……”
白三爷语气平淡无波,最后几个字却像淬了冰的刀,悬于玄羽妖魂之上。
沉渊之井。
青丘流放死地最底层,是连毒螣都不敢潜入的,绝对冰封归墟。
玄羽身体猛地绷紧。
肩胛处冰锁寒刺深透骨髓,但他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气,与那丝暴起抗命的疯狂。
妖火印记在面具后疯狂跳动,最终。
他只是更用力地将头垂下,手臂支撑身躯的筋络,因压抑而剧烈暴起。
“遵……帝君令……”
三个字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沉重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