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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杀喊声如潮水退去，留下一片死寂。
一种被浓稠血液浸泡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北风还在吹着，小雨洗刷着暗红色的墙砖，将血渍溶解，然后渗入青砖石缝中。
或许再过几日，那些血迹都会被清洗干净吧。
北荒军撤退，城上城下，留下如山堆一样的尸体，残肢断臂满地都是，相互交叠。
这其中有川都军的，有北荒军的，也有卫军的。
医馆的大夫在城头忙碌，抢救还有气息的士兵，胡雪瑶碧蓝的衣裙，也染成了红色。
方杰背靠垛堞，呆呆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兄弟，双目通红。
这一战，义字营伤亡过半。
方杰向来注重兄弟情谊，眼前的场景对他打击很大。
林一凡走上前，轻轻拍他肩膀。
方杰吓了一跳：“林将军！”
林一凡只轻轻点头，继续向前，穿过人群，脚步沉重而坚定。
他来到一处高点，然后站上垛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兄弟们！”
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雨水流进他的眼里，他用力眨了眨。
“看看我们脚下！”
林一凡用染血的枪尖重重顿在血水中，溅起暗红色的水花。
“看看这城墙，看看倒下的兄弟！”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悲愤的嘶哑继续道：“北荒军退了，我们……守住了！”
着简单一句话，如同在冰冷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每一个绝望恐惧的士兵们，心中再次泛起涟漪。
“他们……”
林一凡指向周围无数尸体，指向在雨中依旧坚挺的残破城墙：“用命，用血，保住了川都城，他们…… 没有白死！”
他将天刑高高举起，枪尖首指阴沉的苍穹，仿佛要刺破这无边的绝望。
“卫国皇庭待我们如牲畜，我们便反了，北荒军要杀我们，我们就杀回去……”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大，最后以咆哮之势，怒吼而出：“这天若不公，我们就捅破这天，这地若不平，我们就踏平这地！能活下来的兄弟，从今以后都是精英，我们将所向披靡……”
“轰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回荡在这天地之间。
林一凡孤身站在垛堞上，长枪遥指天穹，带着不屈意志。
他转身指向城外，雨雾中北荒军营地隐约出现的灯火：“北荒军还会来，兄弟们，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死……战！”
方杰第一个吼出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右拳砸在冰冷的血水里！
他紧咬着牙，恨不得生吃了北荒人，这满城仇恨，他要一一讨回来。
“对，死战！”
冯连山高举己经卷刃的刀，此刻的他衣甲破烂，但双目中精光迸射，战意高昂。
“死战……死战……死战……”
数百个颤抖，嘶哑的声音响起，然后远远传了开去，所有北城的士兵齐声呐喊，喊声汇聚，如惊雷般在风雨中爆发。
川都军大多都是灾民，受尽了卫庭压榨，也受够了北荒军的屠杀，这一刻，他们站起来了。
他们的愤怒和战意重新点燃了血液。
林一凡重重点头，挥枪而立，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他心中承诺过，要对得起这些兄弟。
“张小果！”
“在！”
“忠字营的兄弟尽快打扫战场，不要让兄弟们在城头上冻着！”
“得令！”
“其余人，把豁口堵死，把城外的云梯和破门车都给我拆了，用来给兄弟们烧火取暖，那两头大牛给我炖了，给所有的兄弟加餐，今天吃牛肉！”
一听到吃吃牛肉，将士们紧张悲愤的心情忽然轻松了几分。
雨幕中，寒风卷着冷雨，抽打着林一凡的身子。
他望向远处，北荒军营火光连绵，表面看起来一样沉默，这一战，他们也没好哪里去。
有些时候，这条路不是人走的，而是被逼的，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深冬冷雨，浇不灭川都军的魂，只要这支枪还在，这口气还在，这城就会在。
“一凡，你讲得真好！”
顾砚声走近，与林一凡并排而立，继续道：“枉我长你十几年，却没你能看得明白，这天下本根没有谈出来的安定，只有打出来的太平。”
林一凡回过神，见到顾砚声的模样，微微惊讶。
脸色苍白，肩头的断箭还在，衣袍己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那双眼睛却变得深邃沉着。
“顾大哥，你的伤……”
顾砚声摇头，目光扫过满地尸骸：“灾民也好，你我也罢，在这尘世中如蜉蝣渺小，终究随风沉浮，谁也逃不掉，曾经师傅说我书生气太重，我不明白，现在想想，原是师傅说我太傻，不能看明白这世道。”
今天的顾砚声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或许从这一场战斗中，他明白了什么。
林一凡道：“根据城外兄弟传来信息，北荒军主力己至，大战不日将至，顾大哥，玉儿和嫂子该怎么办？”
“这天下大乱，己无藏身之处，与其苟且，不如争一片净土。”
说着，顾砚声看向林一凡，笑了笑，又说道：“生，便一起生，死，便与这三十万军民同死，再说了，你小子精明得很，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应对之法。”
拓跋隼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接过话道：“是啊，林大哥，你肯定有办法吧，我还没娶媳妇，可不想死。”
此话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恰在此时，那传令兵上前道：“林将军，孟都尉、胡都尉、刘大人都来了。”
林一凡点头，如今义字营损失惨重，不能继续担任北门城防的任务，接下来的就需要重新布防。
顾砚声和拓跋隼也识趣的离开，毕竟这是川都军的事。
三人走上城头，望着满地血水与尸体，也变了脸色。
就在这城头上，五个都尉加上刘邺，都围在林一凡身前，听从他的调遣。
“方杰，义字营损失惨重，从今晚开始，驻守南门！”
“北门由胡三信字营驻防，忠字营和勇字营看守东门和西门！”
“北荒军主力己至，从今晚开始，务必严加看守，以防北荒军夜袭！”
“是！”
西人齐声应答，各自领命安排去了，剩下刘邺和冯连山。
冯连山急道：“林将军，那我呢？”
林一凡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交到冯连山的手里，说道：“今夜，你领智字营兄弟从西门出城，任务我己经放在锦囊中，出城之后再打开。”
冯连山接过锦囊，面上有疑惑，不明白林一凡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让他出城，但还是坚定地应了一声，领着智字营的兄弟下了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