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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亭之内，茶香氤氲，暖炉融融。石桌上的梅花糕散发着清甜的气息，与亭外温泉水汽带来的微腥硫磺味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氛围。
胤禛那句“身子……感觉如何？”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黛玉抬起眼眸，那被温泉洗涤过、如同浸在清泉里的墨玉般的眸子，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少了往日的疏离与死寂，多了几分被暖意浸润后的澄澈与坦诚。
“回西爷，很好。”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难得的温软，像初融的雪水滑过山涧的卵石，“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舒泰过。多谢西爷成全。”
那“成全”二字，带着真切的感激，像羽毛般轻轻拂过胤禛的心尖。他喉结微动，只低低应了一声：“嗯。”目光在她被热气熏染得粉润如玉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望向亭外锦帘缝隙透出的、覆着积雪的远山。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着。
亭内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却不再凝滞，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或许是这难得的放松，或许是黛玉身上那股新生的鲜活气息感染了他，胤禛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话题竟跳出了惯常的“规矩”与“安排”。
“方才来时，见官道旁积雪深厚，”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谈论公务时的沉肃，却又似乎夹杂着别样的意味，“京畿几处州县报上来，今冬雪大，压塌了不少贫户的屋舍。炭薪价昂，恐有冻馁之忧。” 他并非刻意要谈这些沉重的话题，只是那些奏报上的字句，此刻在眼前这宁静温暖的画面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黛玉闻言，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没想到胤禛会突然说起这个。暖亭的安逸与亭外的冰天雪地、百姓的困苦，瞬间在她脑海中形成强烈的对比。她垂眸看着盏中碧绿的茶汤，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西爷心系黎庶，是百姓之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人诚不我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引用了杜甫的诗句，精准地戳中了那残酷的现实。
胤禛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她。他原以为她只会沉浸在诗书风月之中，却不想她竟能如此自然地接住这沉重的话题，并且一语中的。那清冷的语调里，透着一股敏锐的洞察力与未泯的悲悯。
“你读过杜工部的诗？”胤禛问道，语气里多了一丝探究。
“略读过些。”黛玉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亭外被锦帘半遮的雪景，“诗圣心系苍生，字字泣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等胸怀，令人敬仰。”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怅惘，“只是这‘广厦’……又岂是易得？”
的话语，像投入胤禛心湖的石子，激起更深沉的波澜。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被圈养在深宅里的孤女，胸中竟也装着“天下寒士”。她引用的诗句，她话语间流露出的那份清醒与无奈，都让他刮目相看。这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他庇护的、脆弱的责任，而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能与他产生某种精神共鸣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