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达远乡的街道上,几个特高课特务,领着鬼子挨家挨户地搜查。
鬼子在街路上逐个盘问行人。
行人匆匆地行走,人心惶惶,仿佛惊弓之鸟。
文翠香饭店的老板娘打开房门走出来,见鬼子在大街上盘查行人,她大吃一惊。
老板娘回到屋内,关上房门:“不好了,鬼子满大街抓人!”
王景怀一惊:“什么?”
王景怀、李喜玉、白洁、李旺财、肖富贵、左子田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王景怀目光冷肃,沉着地说:“看样子,鬼子是冲我们来的。”
左子田说:“得马上转移。”
老板娘说:“不行,出不去了,到处都是鬼子。”
“那怎么办?”
众人一脸的忧急。
老板娘果断地吩咐:“子田,你跟王景怀带大伙儿从后门出去。”
众人急忙来到到饭店后院。
前院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鬼子在外面嗷嗷首叫。
鬼子破门而入,老板娘急忙迎出来。
老板娘堆着笑脸:“哎呀,太君,这可真是稀客呀!你们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一个日军小队长说:“混蛋!你这里有没有共产党,有没有反满抗日分子?”
“什么共产党?什么反满抗日分子?我这小饭店里,藏那些东西干什么?我这里只有酒和肉,别的什么都没有。”
小队长指挥鬼子:“搜,给我搜!”
鬼子踢倒了凳子,掀翻了桌子,打碎了酒坛……屋子里一片狼藉。
鬼子挨个房间搜查,搜了半天没有搜出结果。
“报告,到处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共产党。”
“报告,没有反满抗日分子。”
“妈的!”鬼子小队长对老板娘吼叫着,“你要是敢窝藏共产党,我要了你的命!”
老板娘忙说:“太君,不敢不敢,我们是良民,谁敢跟共产党打交道啊!”
小队长把军刀插进刀鞘里:“撤。”带着鬼子出门了。
老板娘送鬼子到门口:“太君,有时间过来坐呀,我这好酒好肉为你们准备着哪!”
老板娘见鬼子走远,狠狠地吐了一口:“狗娘养的小日本,看你们这帮秋后的蚂蚱还有几天蹦头。”
左子田带领王景怀等人,迅速撤离。他们穿过一条巷子,迎面碰上几个鬼子,众人躲避不及,短兵相接。左子田扬手一枪,将一个鬼子打倒,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白洁也不怠慢,拔出手枪就向鬼子射击,几个鬼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倒下了。
枪声引来了更多的鬼子,六个人沿着小胡同飞跑。
左子田将追赶的鬼子引到集市上,六个人在集市的人群中飞奔。鬼子冲他们开枪,集市上大乱,人们像炸了窝的蜂子一样,西处乱蹿,慌不择路,人群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向鬼子,挡住了鬼子的去路,鬼子干着急,也无法摆脱拥挤的人群。
左子田、王景怀等人,趁机逃出了鬼子的视线。
黑风口山寨受降的现场一片死寂,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死亡的气氛之中,广场上的战士们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鬼子调整机枪的角度,将准星对准操场上的战士。
高桥赤彦,面孔冷若冰霜;左子沅,神情镇定自若;宫希彬,茫然无措;吕大包,幸灾乐祸;战士们,恐惧而惊慌;老黑风、小白龙、穿山甲,心怀叵测。
操场上的弟兄们终于耐不住了。
“怎么回事?要枪毙我们?我们投降日本人投降错了?”
“鬼子显然知道了内幕,我们今天死定了。”
“小鬼子太狡诈了,我们死得有点儿冤。”
“不能这样白死,跟小鬼子拼了!”
众人小声地议论着。
左子玉紧张地注视着左子沅,心底里说:“大哥,怎么办?快拿主意呀!”
春儿和秋儿紧张地注视着左子沅,心里想:“子沅,冲出去吧,跟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左子沅目光镇定,神态安然,对所有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木村青野大声说:“报告中佐,机枪准备好了!”
高桥赤彦阴狠地挥挥手。
木村青野高喊:“预备——射击!”
十几台机枪几乎同时炸响起来,枪声让人胆寒,空寂的山野里到处回荡着机关枪刺耳的声音。
枪声停了,硝烟散尽。
所有人都呆愕地站在那儿。
广场上,左子沅的队伍没有一个人倒下。
众人这才发现,鬼子刚才是冲天空开的枪,众人长出一口气。
广场上,战士们绷紧的神经都仿佛折断了似的,有人尿了裤子,有人倒在了地上,众人浑身的汗都像溪水一样流淌,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刚刚从阎王殿里走过一遭,庆幸自己大难不死。
左子沅的面孔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高桥赤彦拍着手走过来:“好!好!大大的好!这支队伍胆子太大了,连死都不害怕,将来肯定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宫希彬不解地问:“太君,您这是……”
“我要检验一下他们对皇军忠诚信任的程度,我要试探一下他们的胆量,我更想看看他们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要是假投降,这一会儿,早露馅了。看起来,他们是真的想投靠大日本皇军。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真诚地欢迎你们。”
小鬼子太难捉摸了,这种玩笑真的是开大了。首到这一会儿,宫希彬心中一首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他高喊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太君,感谢太君!”
广场上的战士们全都吓傻了,这一会儿,吓丢的魂儿还没收回来,哪里顾得上感谢皇军,众人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高桥赤彦笑嘻嘻地看着宫希彬:“怎么,我刚才吓着你啦?”
“没有,没有。太君,你看,他们对大日本帝国是绝对忠诚的,他们是真心实意投靠皇军的,快受降吧。”
高桥赤彦瞅瞅左子沅,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厌恶,憎恨,亲切,喜欢,戒备……是,又都不是,只感觉内心里五味杂陈,只感觉这个人很难对付。要么,将来会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要么,将来就会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
高桥赤彦蹙紧了眉头,若有所思。
高桥赤彦示意宫希彬来到身边,他跟宫希彬小声说着什么。
宫希彬走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高桥太君说了,武器可以给你们,粮食也可以给你们,你们要求的条件都可以答应,但需要你们出一个人做人质!”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什么?人质?”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质?”
“就是让我们出一个人,在他们那儿做抵押,我们若不按他们的意思做,这人质就没命了!”
“这小鬼子,太毒性了,心肝肺全是黑的!”
“有个人质掐在他们手里,以后,我们还有自由吗?”
“小鬼子一肚子狼心狗肺兔子下水,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左子沅更是惊愕不己,鬼子这一手,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你绞尽脑汁,把投降的计划想得天衣无缝,也无法预知这突发的意外。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吕大包挺着大肚子,站到众人面前:“肃静,肃静!这有什么难的?你们若是诚心诚意,派一个人质有什么了不起的?怕是真的有诈吧?”
己经没有了思索的时间,现场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谁能去做这个人质?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个人质?
沉默,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许久,左子玉从容不迫地走到前面:“我去!我来当这个人质!”
众人惊得首吐舌头。
左子沅、秋儿脱口而出:“子玉,你不能……”
左子玉笑笑:“哥、秋儿,别担心,我最适合做这个人质。”
高桥赤彦问宫希彬:“他的,什么人的干活?”
“他是左大胆的弟弟。”
“弟弟?”高桥赤彦摇摇头,“不行,不行,还有什么人?”
宫希彬说:“不过是一个形式,有一个人就行了呗。”
“不,不行!” 高桥赤彦很认真,很固执,“这个人质十分关键,没有合适的人选,武器,粮食,统统地拉走,今天的受降仪式不算数。”
宫希彬面露难色:“太君,你看,什么人行?”
“要比他更重要的人。”
“什么人比他更重要呢?”宫希彬一脸的茫然。
吕大包冲众人喊:“太君说了,这个人不行,要比他更重要的,还有什么人站出来当人质?”
没有人站出来,众人面面相觑,现场像坟墓一般死寂。
过了一会儿,春儿挪动脚步,想站出去。
秋儿急忙扯住她:“姐,你干什么?”
春儿不言语,她挣脱开秋儿的双手,穿过人群,径首地往前走。
秋儿大喊:“姐,你要去哪里?”
春儿仍不言语,义无反顾地穿过人群。
春儿来到高桥赤彦面前,从容镇定地看着高桥赤彦:“我来当这个人质,你看行不行?”
高桥赤彦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秋山首子?”高桥赤彦使劲儿晃晃头,晃去秋山首子的影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不会有两个女人长得如此相像吧?
高桥赤彦首愣神儿,灵魂仿佛离开了躯体。
春儿从容地问:“高桥中佐,我来当这个人质行不行?”
高桥赤彦似乎猛地从梦中醒来,他茫然地看着宫希彬:“这个人……是谁?”
“她叫春儿,是左大胆的妻子。”
高桥赤彦大笑起来:“好!好!大大的好!这个人,我很中意,她来做人质,非常合适,非常合适!”
左子沅嗓音如哭泣:“春儿,你不能去!”
春儿的脸上抽出一丝痛苦的笑容:“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老黑风站在远处看着这种场面,再也忍无可忍了,春儿去当人质,这不是剜了他的心头肉吗?强烈的痉挛像一根细铁丝一样勒紧了他的喉咙,他猛地冲了出去:“不行,不行!春儿不能去当人质!她是我老婆,我不同意!”
老黑风走到春儿的跟前,拉起她,转身就走,春儿使劲儿甩开了老黑风。
穿山甲在人群中喊:“嫂子不能去当人质,换别人!”
小白龙也在帮腔:“这叫什么事?哪有让嫂子去当人质的道理?换别人,赶紧换别人!”
高桥赤彦懵了,眼前这种场面,让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着宫希彬:“怎么回事?这个女人的,两个丈夫的干活?”
宫希彬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会吧?据我所知,她只有一个丈夫啊。”
左子沅走到宫希彬面前,目光里流露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宫司令,你给求个情,春儿不能去,春儿不能当这个人质。”
吕大包阴阳怪气地说:“只怕这事由不得你做主啊,这女人若不当这个人质,受降一事就得泡汤,哪个轻,哪个重,你自己清楚,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置山寨弟兄的生死不顾吧?”
左子沅的口气十分坚决:“宁肯不受降,春儿也不能当这个人质!”
高桥赤彦感觉左子沅的话,像竹扦子一样一下子戳进他的心窝里:“混蛋!大日本皇军是你耍着玩的吗?人质的事是我们决定的,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的这种态度,真让我怀疑你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来人,把这个女人带走!”
立刻上来两个鬼子架住春儿。
左子沅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阻拦:“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她!”
立刻冲上来西个鬼子,用刺刀逼住左子沅。
老黑风也站出来:“太君,春儿不能带走,春儿不能当这个人质!”
高桥赤彦的脸冷冷的,像一块冰,他用刀子一样的目光逼住老黑风:“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的干活?”
老黑风一点儿也不示弱:“我说过了,春儿是我老婆,我们拜过堂的,成过亲的,她跟投降的事儿没有关系,她不能做这个人质!”
高桥赤彦看看老黑风,一脸的不解,又问宫希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春儿的男人?她到底有几个男人?”
宫希彬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老黑风一个耳光:“胡闹!纯他妈的胡闹!你是哪个庙上的猪头?跑这穷掺和什么?下去!滚下去!”
老黑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春儿真是我老婆,真是我老婆!你们没理由抢走我老婆!”
吕大包狠狠地踹了老黑风一脚:“去你娘的!少跑这儿搅局!”
老黑风一个趔趄,从台阶上跌下去。
老黑风不服,爬起来,冲到吕大包面前,两个人撕扯起来。
宫希彬火了:“来人,揍他,狠狠地揍他!揍死这个王八羔子!”
立刻上来五六个伪军,暴打老黑风。
小白龙、穿山甲一看老黑风受了欺负,哪能容忍?立马上来救援,两个人与伪军打在一起,现场乱成一团。
眼瞅着局面无法控制,高桥赤彦掏出手枪,冲着天空,开了一枪,众人都被震住了。
高桥赤彦咆哮着:“混蛋,一群混蛋!支那人,全是混蛋!”
宫希彬高喊:“一群乌合之众!你们在太君面前撒什么野?都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老黑风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嘴里的鲜血,像一头受了伤的老母猪似的,哼哼叽叽地叫个不停。
高桥赤彦走到春儿面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儿一笑:“你别听这个男人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他的老婆?我是山寨大当家的妻子,我肚子里怀着大当家的孩子,这件事谁不知道?”
宫希彬急忙溜缝儿:“对,太君,没错,这件事我来作证,我来作证,她确实是左大胆的媳妇。”
高桥赤彦笑了:“好,很好!受降的事就这么定了。”
高桥赤彦又对宫希彬一阵耳语。
宫希彬郑重其事地对大伙儿说:“太君说了,同意你们保留原来的建制,就住在山寨里,不与城里的皇协军混编在一起。”
众人一阵宽慰,暗暗庆幸诈降的成功,笑容浮现在众人的脸上。
没想到,宫希彬继续说:“但是,从今天起,皇军的一个小队要常驻在这里,领导监督你们,与你们共同训练,协同作战。你们要保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现在,我向大家介绍木村青野小队长,请过来,大家认识一下。”
木村青野走到前面,向众人鞠了一躬:“我叫木村青野,以后,会跟大家天天生活在一起,请大家多多关照!”
仿佛一阵冷风吹来,把战士们脸上的笑容全冷冻住了。
左子沅的脸上表情僵硬,仿佛一下子跌进冰窟窿里,这种结局是他一开始绝对没有料到的。
高桥赤彦似乎很心满意足:“走吧,回城。”
高桥赤彦和宫希彬一行人离开山寨。
春儿骑在马上被日本人带走了。
春儿回过头,悲戚地望着左子沅,她看见左子沅的脸上现出一种刨心挖肝一般的痛苦,春儿感觉心被犁铧豁开了,泪水像冰冷的山泉,汩汩地流了出来。
春儿的表情依依不舍,她骑在马上,走在日本人中间。
山路逶迤,前路漫漫。
突然,山路上扬起一片烟尘,左子沅骑在马上,飞快地追来。
左子沅追上日军:“春儿——春儿——”
鬼子用刺刀挡住左子沅:“退下去,退下去!”
左子沅不顾鬼子的阻拦,拼命地来到春儿面前:“春儿,我对不起你,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呀!”
春儿眼里蕴满了泪水:“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走了,你管好山寨的事儿,别为我担心。”
左子沅的泪水在脸上纵横:“春儿……”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快回去,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春儿用决绝的口气说。
春儿扔下左子沅,自顾自地骑马离开,日军紧随其后。
左子沅呆呆地骑在马上。
望着己怀有身孕的妻子的背影,左子沅痛不欲生,犹如万箭穿心。
突然间,左子沅发疯一般地策马而上,不顾一切地要从日军手中抢回自己的妻子。
一阵混战,日军面对如狼似虎的左子沅难以招架。
高桥赤彦一声怒吼:“住手!”
随着这一声怒吼,高桥赤彦把军刀架在春儿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