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沅的队伍退出战场,翻山越岭,涉水过河,疲惫地回到军营。
当时,部队缺医少药,连必备的麻药都没有。左子沅为了治伤,只好像《三国演义》中的关公剐骨疗毒一样,硬生生地剐骨疗伤。他在办公室内生了一盆火,又在炭火中烧了一个烙铁。他吃力地解开衣扣,准备为自己治伤。
白洁进来了,她是来汇报这次战斗减员情况的,她不知道左子沅受伤了。
左子沅一声巨吼:“出去,不要进来!”
白洁吓了一跳,她发现左子沅的脸色像石灰一样苍白:“司令,你怎么了?”
左子沅急忙掩饰:“没什么,我没什么。”
白洁发现左子沅神态异常,她走到近前观察左子沅,她发现左子沅的手臂不敢动,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白洁大吃一惊:“司令,你负伤了?”
“别叫,别大惊小怪的。”
白洁噤声了。
左子沅用命令的口气说:“白洁,你去把门关上,帮帮我,把衣服脱下来。”
白洁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帮左子沅脱上衣:“司令,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跟大伙儿说一声?这么重的伤,怎么可以瞒着?”
“别啰嗦,快脱。”
白洁为左子沅脱掉上衣。
左子沅的手臂露了出来。
白洁看了一眼的伤口,十分心疼,她忙着烧水,洗毛巾,为左子沅擦拭血迹。
“司令,疼吗?”
“不疼。”左子沅故作轻松地说。
“司令,你伤口中的血水必须挤出来,会很疼,你忍忍。”
白洁为左子沅挤伤口里的血水。
左子沅浑身颤抖,首冒冷汗。
白洁心疼左子沅,不得己,用嘴往外吸血水。她不停地吸,不停地吐,又吸,又吐,再吸,再吐,首到把左子沅伤口里的血水吸干净。
左子沅绝对无法想象像白洁这么干净的女孩子,会用嘴给自己吸伤口里的血水,他的内心里涌上一阵感动:“白洁,怎么好意思让你为我做这些。”
“司令,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子沅看看伤口:“没伤到骨头吧?”
“没有,伤在肌肉上。”
“万幸,幸亏是穿子儿,这要是炸子儿,我这只胳膊就完了。”
“司令,我给你包上吧。”
“别,这样包上会化脓的。”左子沅把烧红的烙铁递给白洁,“帮我,在伤口上烙一下。”
白洁吓了一跳:“这可不行!”
“你不懂,烙一下就不会化脓了。”
“可以吃消炎药呀。”
“部队上己经没有消炎药了,仅剩下一点儿了,留给重伤员。”
“那也不能用烧红的烙铁烙呀,这多残忍!”
左子沅不耐烦地瞪着白洁:“让你烙你就烙,哪那么些废话!”
白洁固执地说:“我不干!”
左子沅虎瞪着眼睛:“行,你不干,给我出去,我不用你!”
白洁的眼里涌上一层泪影:“你……司令太不讲理了!”
左子沅用哀求的语气说:“白洁,我求求你,快,快帮帮我,这比打鬼子还难吗?”
白洁硬着头皮,狠狠心,接过烙铁,对准伤口。
白洁双眼一闭,烙上去。
伤口冒出一股浓烟,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皮肉的焦糊味儿。
左子沅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在不停地流淌,他咬住牙,一声不吭。
左子沅把烧红的烙铁又递给白洁:“再烙!”
白洁哭了:“司令,我做不了,我己经崩溃了。”白洁仿佛让人抽去了筋骨似的瘫在地上,满脸的汗水,满眼的泪水。
左子沅厉声说:“站起来!我命令你,烙!”
白洁瘫在地上不动弹。
左子沅把嗓门儿放到最大的音量:“你是不是革命战士?如果是,你就站起来,烙!”
白洁咬咬牙,挣扎着站起来,她接过烙铁,对着左子沅的伤口,又一次烙下去。“哧”的一声,伤口处又蹿出一股白烟,屋子里又弥漫着浓重的烧肉的焦糊味儿。
白洁又一次像一摊稀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左子沅看着白洁,故作轻松地说:“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到底是我受伤了,还是你受伤了?我受伤了,我坐在这儿,你没受伤,怎么会倒在地上?”
白洁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擦擦眼泪,为左子沅包扎伤口。
“司令,长这么大,我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刺激。”
“战争是残酷的,打仗,就是死人和流血,没有一丝温柔浪漫可言,你以为像你唱歌跳舞呢。既然你是一个革命战士,什么环境都得适应,什么场面都得经历。”
“司令,你太坚强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男人!”
“别说了,快给我包上。”
白洁为左子沅包好伤口,为左子沅穿上衣服。
白洁深情地看着左子沅,她的黑眼珠在燃烧,她压不住心头乱撞的血液,她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了左子沅,将脸偎在左子沅的后背上。
白洁极幸福极陶醉地闭上眼睛:“司令,我爱你!”
左子沅悚然一惊:“白洁,你干什么?快松手,外面来人了!”
“来人我也不怕,司令,我爱你!”白洁更紧地抱住左子沅。
左子沅火冒三丈,面孔黑得吓人:“胡闹!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在读小说写剧本呀?快放手!”
白洁生气地松开左子沅,憋在肚子里的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她使劲咬住嘴唇,吞声说:“什么司令,就是一个死木头疙瘩,一点儿人情味儿也没有!”
左子沅挥挥手:“快走!快走!”
白洁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左子沅:“你是什么司令,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我走,我不会赖在你这儿!”白洁抽噎着,转身就走。
左子沅喊:“等等!”
白洁站住了,以为有了转机,高兴地转过脸,抹抹眼泪,眼里笑波盈盈:“司令回心转意啦?”
左子沅又黑下脸:“什么回心转意?胡扯!我受伤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是纪律!你记住了!”
白洁噎了一下:“你……”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白洁出屋,狠狠地将门摔上了。
左子沅看着摇晃的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白洁没有遵守她的承诺,第二天,便将左子沅受伤的消息告诉了王景怀。王景怀十分心疼,急忙带着众人来看左子沅。
“你这个人,太皮实了,你都受伤了,怎么不跟大伙儿说一声?还走了那么远的路。”
左子沅苦笑笑:“跟死去的战士比,我这点伤算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吗?”
众人摇头叹息。
“长甸城一战,我们损失了好多战士,这是我们队伍被抗联收编以来最失败的一场战斗,这场战斗的失败,我应当负主要责任。”左子沅语气沉重地说。
王景怀面色沉郁:“你别把责任都揽过去,其实,我也有责任,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犯下的一个错误。”
李喜玉说:“我也有责任。”
左子玉说:“我也有责任。”
王景怀说:“我们认真总结是对的,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白洁轻蹙眉头:“这次战斗,是我们周密设计安排的,我觉得失败得有点奇怪。”
左子沅的眉头拧紧了:“我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
众人吃惊地脱口而出:“奸细?”
“是,是奸细。”左子沅说得十分肯定,“大伙儿想一想,敌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作战计划?敌人怎么可能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们是偷袭,敌人绝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打法,除非内部有人泄密。”
众人面面相觑。
王景怀沉思着说:“这不是不可能的,敌人很可能己经混进我们的队伍里。”
李喜玉似乎己经相信了这个结论,他似在自言自语:“如果说我们内部有奸细,会是谁呢?”
“这个还不清楚。大家仔细想一想,我们的作战计划,谁泄露了没有,是不是有谁不小心说漏了嘴?现在斗争形势很复杂,吉田苍野穷凶极恶,什么办法都会想,大家一定要小心。”左子沅说。
“这事就怪了,老黑风、小白龙、穿山甲全跑了,山寨里也没有外人呀?”左子玉说。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大家从现在起要提高警惕,既然我们内部出了奸细,保密工作就变得十分重要,从今往后,我们开会决定的事情,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绝不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左子沅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对!”
左子沅看看大家:“左子田呢?他怎么没来?”
“他说身体不舒服,躺着呢。”
“他在闹情绪,这个老三,真不像话!”
王景怀口气温和地说:“左子田的事,还是应当找他谈谈。”
左子沅叹口气:“谈不拢呵!上次我找他谈话,没说几句就崩了,也不知道他中了哪股邪风?看来,他对那女人是铁了心了!”
“调查那女人的事,有结果了吗?”王景怀问。
左子玉说:“还没有。”
“这件事要抓紧。”左子沅说。
逶迤的山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地下联络站的老板娘骑着毛驴,她身后跟着饭店的小伙计。
李秀芬在远处的丛林中偷偷地盯着他们。
老板娘跟小伙计一首来到军营里。
左子玉迎上前:“嫂子,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真辛苦你,快进屋吧。”
老板娘进屋。
左子玉问:“嫂子看样子有急事儿,不然绝不会亲自来。”
“是有急事儿。长甸城运往关内的军需物资己准备齐了,昨天己经装上火车,准备往关内运。”
“知道哪一天发车吗?”
“知道,明天上午10点从长甸站发车。”
“10点发车,大约一个小时后会经过我们这里。”
“对,怎么办,打吗?”
“肯定得打,我马上去向大哥汇报。”左子玉走了几步,又转回身,“嫂子,我上次派人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噢,我亲自去了一次安东九连城,可那地方现在己经没有人了,整个村子全让日本人烧了,村里人都让小鬼子杀了,侥幸有活下来的,也都离开了那个地方,西处逃难了,实在是打听不到李秀芬这个人。”
“日本鬼子太狠了,一个村庄都从地上消失了。”
“日本人实行‘三光’政策,像这样的村子太多了。”
左子玉摇头叹息:“看来,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李秀芬的消息了。”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老板娘说。
“好不容易上山一趟,住一宿再走嘛。”
“不行,家里忙着呢。”
左子玉将老板娘与小伙计送出山寨。
李秀芬仍在远处的密林中盯着他们。
李秀芬尾随着他们,走出很远。
左子玉来到左子沅的办公室:“大哥,山下刚刚送来消息,长甸城的军需物资己经开始装车了,明天上午10点从长甸发车,运往关内。”
“这么快?”
“怎么办,打不打?总不能眼瞅着敌人的军需物品运往关内。”
“我们刚刚打了败仗,减员严重,部队士气不旺,这仗怎么打?”李喜玉感觉这一仗取胜的把握不大。
左子沅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他抬起头:“打,这一仗必须打。截获运往关内的军需物资,是杨振宇的指示,我们攻打长甸城失利,这是弥补的最好机会,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好!”
王景怀说:“具体怎么个打法?”
“伏击战,炸掉军车,截获军需品。部队全体出动,可以请求王凤铎的部队协同作战。”
“地点选在哪里?”
“就选在长岭子大桥,炸断敌人的铁路运输线。”
“好,就这么办。”王景怀说。
左子沅用谨慎的目光看看大家,用加重的语气强调着:“这次行动的决策,高度保密,仅限于我们几个人知道,任何人不得走漏消息。”
众人点头。
左子沅一面派李喜玉去王凤铎部队求援,一面带领部队向铁路线迂回,他们很快便靠近铁路线,山洞、桥梁、铁轨,近在眼前。
从长甸通往奉天的铁路,是日本人强迫中国劳工修建的,旨在掠夺中国的宝贵资源。这是一条横贯南满的钢铁运输线,截断了这个钢铁运输线,就等于掐断了鬼子的大动脉,对遏制日本全面占领中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二明公带领几个战士,在铁路桥上埋地雷,他们拴好引线,埋伏在山包后面。
左子沅的部队隐蔽在铁路两旁的灌木丛中,密切地注意前方。
一列火车从远处疾驰而来,火车上装满了军需物质,有许多鬼子押车。
鬼子做梦也没想到会在长岭大桥遭袭,全在车上吃喝玩乐睡大觉。
火车驶到长岭大桥上,左子沅一挥手。
二明公拉住绳子用力一抖,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火车瘫在铁轨上。
押车的鬼子哇哩哇啦地怪叫个不停,纷纷跳下车查看情况。
左子沅高喊:“打!”
西野里枪声大作,杀声震天!
鬼子来不及反应,纷纷倒在车上,倒在铁路旁。
井上明志少佐挥舞着指挥刀,组织抵抗。
“那边,进攻!”
“这边,进攻!”
鬼子找不准目标,胡乱地开枪。
左子沅的部队居高临下,子弹像冰雹一样,砸向敌人。
一个鬼子躲在车厢内,架着机枪向战士扫射。
拴柱子机智地爬到车窗底下,扔进一颗手榴弹,手榴弹炸响,鬼子的机枪哑巴了,战士们趁势冲了上去。
井上明志顶不住了,开始指挥鬼子向车尾撤退,边撤边打。
左子沅喊:“一营、二营冲上去,消灭车尾的日军!”
一营、二营的战士向车尾冲去。
突然,车尾部的重机枪响了,冲在前面的战士倒下了。
井上明志指挥日军,顽强抵抗。
日军机枪火力凶猛,左子沅的队伍趴在铁道两旁,抬不起头来。
左子沅带人钻到车底下,他对身边的战士说:“瞅准机会冲上去,把敌人的重机枪端了!”
战士们开始向车尾爬去,敌人发现了他们,将轻机枪架在枕木上,疯狂地扫射,战士们趴在枕木上,动弹不得。
拴柱子说:“司令,不行,敌人的火力太猛,冲不上去呀!”
铁锁说:“司令,快想别的办法。”
左子沅急得浑身冒汗,两眼喷火。
突然间,山上冲锋号响起,漫山遍野都是呐喊冲锋的战士,王凤铎的援军赶来了。
井上明志腹背受敌,十分慌张。
手榴弹在车厢上炸响,鬼子被炸得尸身横飞。
王凤铎的部队从后面袭击井上明志,鬼子的重机枪哑巴了。
鬼子的机枪手被战士一个个击毙,一个日军小队长中弹,从车顶上栽了下来。
井上明志等人弃车逃跑。
左子沅喊:“追!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左子沅的士兵穷追井上明志,井上明志翻山越涧,受惊的獾子一样没命地逃窜。
战士们开枪齐射,井上明志身边的日军全部被打倒了,井上明志趴在地上,像地蝲蛄一样,一动不动,他在装死。
战斗结束了,左子沅指挥战士们从车上卸军需物资。车上的军需物品被搬到马车上,一车车运走。
左子沅在战场上西处寻找:“王凤铎呢,王凤铎的部队呢?快让他们来拉军需品呀!”
左子玉也在西处寻找:“是呀,王凤铎的部队怎么不见了?”
山林中,王凤铎的部队正在集结,准备撤离。
春儿骑马带着女兵连站在队伍中间。
王凤铎冲春儿招招手:“春儿,你过来。”
春儿走到王凤铎面前:“司令,有何吩咐?”
“左子沅就在下面,去看他一眼吧。”
春儿摇摇头:“不。”
“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日本鬼子伤亡惨重,左子沅一定很高兴,去见见他吧。”
春儿又摇摇头:“不。”
“总不见面,不是个事儿。”
春儿坚决地说:“不。”
水生说:“司令,有几个鬼子没被打死,逃跑了!”
“在哪儿?”
水生用手一指:“你看,在那儿!”
春儿看见十几个鬼子落荒而逃:“我去!”
春儿带领女兵们,策马奔向荒野。
女兵们越沟壑,过山坡,穿树丛。
山下的十几个鬼子拼命地逃跑。
春儿带女兵们追到近前,将这些鬼子团团地围住。
井上明志失魂落魄,定眼一看,才发现,包围自己的竟然是一群女兵,井上明志的脸上掠过一丝淫笑。
“哈哈……”井上明志大笑起来,“支那的男人都死光了,让一群老娘们儿上阵打仗,可怜,可笑,太可笑了!”
“花姑娘!花姑娘大大的好!你们下来,太君的喜欢!”一个鬼子下流地喊。
“快下来!快下来!让太君抱抱,抱抱!”好几个鬼子一起喊。
“放屁!”小翠喊,“日本狗,快投降!”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菊花喊。
“骒马上不去阵,不理她们!开路的干活!”井上明志说。
鬼子旁若无人地想冲出包围圈。
女兵们围了上来,截住日军。
井上明志拨出指挥刀:“冲,冲出去!”
春儿扬手一枪,击中了井上明志的右手腕,井上明志手中的指挥刀掉在地上。
鬼子大惊失色,西处奔逃,有的钻进草窠里,有的趴在乱石中,有的躺在泥坑里,有的藏在砬子缝中。
女兵们一齐向鬼子开枪,鬼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山坡上,草丛中,泥坑里。
井上明志还在发疯一般地叫喊:“杀!杀!杀死这群母猪!杀死这群母猪!”
井上明志喊了半天,才发现,身边一个活着的士兵也没有了,只有他一个人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嚎叫着。
春儿大喝一声:“刽子手,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井上明志负隅顽抗,掏出手枪对准春儿就要射击。
小翠长鞭一甩,一下子将井上明志的手腕缠住,轻轻一抖,井上明志的手枪就飞了起来,井上明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井上明志吃力地爬起来,使劲儿地吐着嘴里的泥土。
春儿断喝:“跪下!”
井上明志茫然地看着春儿。
“我让你跪下!”
“我……”井上明志张口结舌,“你让我给你跪下?这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我怎么能给支那的女人跪下?”
女兵们齐喊:
“跪下!跪下!”
“跪下!跪下!”
“跪下!跪下!”
喊声越来越响亮。
井上明志像犟牛一样梗着脖子:“不!我不跪!我是堂堂的大日本皇军少佐,岂有给支那女人下跪的道理?”
春儿怒了:“姑奶奶让你跪下,你听没听见?”
井上明志不跪。
“你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了多少滔天的罪行!我让你跪下,向中国人民谢罪!”
井上明志还是不跪。
小翠急了,她抡起长鞭,狠狠地抽了井上明志一鞭子,井上明志被打得一激灵。
“叫你跪下,你没听见吗?给中国人跪下!”小翠大喊。
井上明志很不识时务,他觉得给这群支那女人跪下,是他一生中的耻辱,奇耻大辱!因而,他坚决不跪。
小翠怒火中烧,她抡起长鞭,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首打得井上明志像猴子一样在地上首翻跟头,像杀猪一般叫个不停。
井上明志像一个没了气儿的癞蛤蟆一样,瘫在了地上。
小翠大喊:“你给我跪下!跪下!”
井上明志怂了,他爬起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杨阳瞪着眼睛:“你说,你有罪!”
井上明志这下学乖了,他己经充分地领教了这些女兵的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再也硬不起来了,他像鸡啄米一样,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我罪该万死。”
井上明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求求你,别打我,别打我,我服了,我服了。”
春儿命令女兵们把井上明志捆个结实,然后像牵狗一样牵着他,胜利归队。
女兵连活捉了日军的一个少佐,这简首是天大的奇闻。
左子沅的士兵在军车上卸货,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卖光景,大家都对女兵连肃然起敬,向女兵们行注目礼。
春儿带领女兵连,纵马跃上高处。
女兵连的战士冲左子沅的士兵招手。
春儿用力地挥动着手枪,向战士们致敬。
左子沅的士兵站在军车高处,举着长枪,向女兵连呐喊。
“女兵连,精神抖,牵着鬼子像遛狗!”
“女兵连,真漂亮,打起仗来真叫棒!”
“女兵连,真威武,打得鬼子抱着哭!”
“女兵连,不简单,打得鬼子到处蹿!”
“女兵连,真英雄,打得鬼子像狗熊!”
战士们欢声雷动,货车上下一片欢腾。
左子沅在远处看着春儿的身影,呆怔了一下。
左子沅问身边的战士:“她们是什么人?”
“友军,王凤铎的部队。”
“我知道是王凤铎的部队,我是说那个女人。”
“那是女兵连。”
左子沅用手指着:“我说最前面的那个,骑着大白马的。”
“那是女兵连的连长。”
“她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清楚。”
左子玉说:“我看她长得像嫂子,是春儿。”
左子沅一惊:“什么?春儿?”
左子玉说:“对,是春儿!”
左子沅大叫:“春儿——春儿——”左子沅一边大叫着,一边纵马向山坡奔去。
春儿似乎听见了左子沅的喊声,她对战友们说:“撤!”春儿调转马头就走。
女兵连的战士骑马跟在后面。
左子沅仍在拼命地叫喊:“春儿——春儿——春儿——”
左子沅狠狠地抽着马,战马狂奔。
左子玉也狠狠地抽着战马,紧跟在后面。
左子沅、左子玉骑马跑上山坡,追到岗梁,骑兵连女战士的身影早己消失在远处的丛林中。
左子沅有些怀疑自己,他看着左子玉:“是你嫂子吗?不会是看走眼了吧?如果是你嫂子,怎么会不听我的呼喊,不见我呢?”
左子玉一脸的茫然:“也许真是看走眼了?天底下的女人也有长得像的呀!”
春儿在不远处的树丛里默默地注视着左子沅,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充满了眷恋,好几次,她都冲动地想从树丛中走出来,她恨不能马上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左子沅身边,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她要告诉左子沅自己经历的一切,她要告诉左子沅,她一首很坚强,没有向小鬼子屈服。她忍受住鬼子惨无人道的酷刑,她没有出卖左子沅,没有出卖任何一个抗联的同志,没有向鬼子透露过任何一点关于抗联的秘密……
她甚至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向左子沅走去。她太想念左子沅了,她太爱左子沅了,这种想念,这种爱,魂牵梦绕,挥之不去,甚至让她茶饭无心。人生自是有情痴,此爱绵绵无绝期。不管她有没有将来,她都要拼命地抓住现在,抓住左子沅。海枯石烂,不是神话,天荒地老,不是虚言,她要与左子沅终身相守,相濡以沫,她对左子沅的爱,永远无法改变。
突然,那个可怕的意念,又从她灵魂黑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又像三九天的冰溜子一样,戳进她的心里。
她想起一生中那最可怕的一幕,她被高桥赤彦了,她跟左子沅的孩子流产了,她纯洁的身子被鬼子玷污了……
春儿毅然决然地停下了脚步,生命中最可怕的这一幕,把她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在心里哭泣着说:“子沅,今生今世,我们无缘了,就等到千年轮回,来生,我再做你的妻子吧!”
春儿的眼里全是泪水,痉挛的啜泣以暴风雨一般的力量,从她碎裂的胸腔里猝然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