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核心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巨大的作战地图被重新摊开,覆盖其上的绒布早己掀开,露出纵横交错的等高线和密密麻麻的标注。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地图上,而是聚焦在长桌尽头,那个倚着窗边、逆光而立的纤细身影上。
尹娇娇。
蓝布学生装洗得有些发白,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面容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但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寒潭古井,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锄奸行动、那血腥残酷的审讯室一幕,都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未曾在她心底留下丝毫涟漪。
她刚刚说完那句话。
“既然他们己经知道了‘磐石’计划,我们不如……瓮中捉鳖?”
声音不大,清冽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一个将领翻腾着怒火、焦虑和巨大压力的心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瓮中捉鳖?”副司令周振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娇娇同志!这……这太冒险了!敌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必然严阵以待!我们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拿前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吗?!”他激动地敲着桌子,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皱眉,低声议论,显然都认为这想法过于天真甚至鲁莽。
尹国栋坐在主位,双手交叉撑在桌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没有看激动的同僚,而是死死地钉在女儿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胸前的油渍虽然换了新军装,但那片污渍带来的冰冷触感、刀片的寒光、人皮面具被撕下时的粘腻声响、以及女儿在审讯室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无数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巨大的风险!周振邦说得对,这几乎是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明知有陷阱的篮子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女儿那双眼睛……那洞悉一切、仿佛能穿透命运迷雾的眼神……她之前所有的断言,都以最残酷、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应验了!
“爸,”尹娇娇的目光迎向尹国栋,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天人交战,“兵者,诡道也。他们自以为拿到了我们的底牌,必然全力准备应对‘磐石’的正面强攻。此时,他们最坚固的堡垒,恰恰是……最空虚的所在。”
她微微侧身,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向地图上一个被重点标记、代表着敌人核心防御阵地的山坳——黑石峪。
“这里,是他们预设的绞肉机,重兵云集,火力配置必然按照我们原‘磐石’计划进行部署,以逸待劳。”她的指尖轻轻移动,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标注着“鹰嘴岩”的侧翼陡峭区域。
“而这里,”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看似天堑,绝壁千仞,无路可通。但鹰嘴岩后方,有一条被山洪冲出的泄洪沟,深藏于密林之下,地图上未曾标注。沟底乱石嶙峋,常人难行,但……精悍的小股部队,携带攀登器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去。”
尹娇娇的指尖再次移动,这一次,指向了黑石峪后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高地——“望夫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