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人家尹姑娘之前看好的孩子可不少,都是当场见效,两块钱也收得明明白白,怎么到她就成了害人了?”
“我看她是自己害死了孙子,没脸见儿子儿媳,才把脏水往人家尹姑娘身上泼吧?”
“啧啧,这老太太,心够狠的,孙子都没了,还在这闹,图啥呀……”
舆论的风向在悄然转变。老太太的哭闹,非但没有博得更多的同情,反而暴露了她昨日的蛮横无理和今日的推卸责任、胡搅蛮缠。
中午时分,刘司机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红肿着眼睛来了。他是被邻居告知母亲在这里闹事的。当他看到母亲披麻戴孝、状若疯癫地瘫在人家门口哭骂,周围围满了指指点点的邻居时,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儿子没了,这是撕心裂肺的痛。但此刻母亲的行为,更像是在儿子的坟冢上又撒了一把盐,把他仅存的尊严也踩在了脚下。他冲上前,一把拉起的母亲,声音嘶哑而痛苦:“妈!您别闹了!回家!跟我回家!”
老太太看到儿子,哭得更凶了,死死抱着那块木头牌子:“儿啊!我的儿啊!你要给你儿子报仇啊!是她们害死了宝儿啊……”
“够了!”刘司机猛地低吼一声,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害死宝儿的是谁?是您!是您昨天不肯听劝!是您舍不得那两块钱!是您在那里骂人耽误时间啊!您还在这里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宝儿在天上看着呢!您让他走得安心吗?!”
刘司机这发自肺腑、充满血泪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现场炸开。所有的议论声都停止了,众人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了然。
老太太被儿子吼得愣住了,看着儿子悲痛欲绝又愤怒绝望的脸,再看看周围人群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她终于意识到,这场闹剧不仅无法挽回孙子的命,反而让她彻底失去了人心,连儿子都……她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流淌。
刘司机不再看她,强行将那块木头牌子从她怀里夺下,扔在地上。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老太太搀扶起来。他对着尹家小楼的方向,深深地、充满复杂痛苦地看了一眼,然后低着头,在一片寂静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搀扶着母亲,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碎又蒙羞的地方。
几天后,心力交瘁、精神彻底垮掉的老太太被儿子送回了乡下老家。刘司机变卖了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连同之前给儿子看病欠下的债,一起背在了身上。他沉默地处理完儿子的后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没有再去找尹娇娇的麻烦,但那份失去独子的痛苦和母亲闹剧带来的屈辱,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底。他看尹家小楼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法化解的怨与痛,虽然他知道根源或许不在那里,但那个冷漠拒绝的身影(在他被母亲误导的认知里),终究成了他巨大悲痛的投射点之一。
尹家小楼恢复了平静。
陆陆续续,依然有家属带着孩子或自己前来求助,交付两元钱,接受尹娇芊那看似简单却效果神奇的“治疗”,感激涕零地离去。
只是,尹娇芊偶尔站在窗边,目光扫过刘司机家那扇紧闭的、再无声息的窗户时,清澈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她看到了那纠缠在刘家残存气运上的灰暗怨气,看到了那个叫“宝儿”的孩子消散前残留的、对奶奶的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也看到了刘司机心底那深埋的、指向她的怨恨种子。
她并不在意。
蝼蚁的怨恨,于她何伤?
她只是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凡尘俗世,人心之复杂、愚昧之深重、因果之玄妙,比之修真界的弱肉强食,有时竟也不遑多让。她收了诊金,了却了与那些求助者的因果。至于那个老太太和刘司机……他们的业障,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怨恨,是他们自己亲手种下的因,自然也该由他们自己去品尝那苦涩的果。
这世间,救与不救,信与不信,皆在己心。强求不得,亦无需怜悯。她只需在这红尘中,护住自己在意的一方天地,静待……那潜藏在更深处的“主人”露出爪牙。那,才是值得她拔剑的真正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