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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廉州江水在远处泛着灰绿色，浮桥被人群压得吱呀作响，断裂的木板缝隙里渗出泥浆，裹着草根和碎陶片往下游漂。
最前头的老妇拄着半截船桨，补丁摞补丁的头巾滑落一半，露出斑秃的头皮。
她忽然被石块绊倒，怀里的陶罐 “砰” 地砸在青石板上，掺着树皮的稀粥泼溅开来，立刻被后面赤脚的孩童踩成褐色泥浆。孩童们甚至没来得及抬头，只是机械地往前挪动，脚踝上缠着的渗血布条在泥水里拖出蜿蜒的痕迹。
“阿娘…… 阿娘走不动了……”
十三岁的春桃拽着母亲的袖子，指尖陷进对方嶙峋的肩胛骨。
女人空洞的眼神扫过女儿发灰的脸，忽然踉跄着撞向道旁的槐树，用指甲抠下几块树皮塞进孩子手里。
树皮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春桃刚要张嘴，却见前方人群突然骚动 —— 几个壮汉推倒了推着独轮车的货郎，车里的霉饼滚进泥坑，立刻被十几双手抢得粉碎，指甲划破手背的鲜血滴在饼子上，混着泥沙被囫囵塞进嘴里。
“元军追来了！元军追来了！”
尖锐的呼喊如利刃劈开雨幕。
难民们骤然转身，只见官道尽头腾起灰黄色的烟尘，隐约可见黑甲骑兵的轮廓。
抱着襁褓的妇人跌倒在水洼里，婴孩的哭声戛然而止；挑着竹篓的僮族老汉被撞得头破血流，篓里的野菜撒了一地，立刻被踩成烂泥。
春桃被人流挤得贴在路边断墙上，听见母亲在身后尖叫，却感觉有双有力的手突然将她拎到高处 —— 是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年轻男子，腰间别着柄腰刀。
“跟着我！别撒手！”
男子的声音混着雨水灌进春桃耳朵。
她这才看清，官道两侧的荒草里还藏着许多人：有背着药箱的游医，有攥着农具的佃户，还有几个腰间缠着红布条的汉子 —— 那是明教的标记。
春桃曾听父亲说过，明教专杀元兵、开仓放粮，可父亲上个月刚说完这话，就被巡检司的兵勇拖去充了屯田兵，至今生死未卜。
忽然，破空声传来。
一枚弩箭擦着春桃发梢钉进树干，尾羽还在剧烈震颤。举着刀的男子骂了句脏话，拽着她躲进路边坍塌的茶寮。断墙后蜷缩着十几个难民，其中一个少年正在给腿上的箭伤止血，箭头己经被掰断，血却止不住地往外渗。春桃认出那是邻村的猎户儿子，半个月前还见过他在市集上卖野兔。
“给。”
有人递来一块布帕。春桃抬头，看见个蒙着黑纱的男人蹲在面前，指间缠着渗血的布条 —— 他的右小臂上插着半截断箭，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正用匕首割下自己的衣袖。
黑纱下露出的下巴线条冷硬，喉结滚动时，春桃看见他竟然长得很帅。
“喝这个。”
又有人递来一个水囊。春桃闻见里面飘出草根的苦味，却被母亲一把夺过，先喂给怀里的幼弟。
幼弟才五个月大，眼窝深陷，嘴唇上裂着血口，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黑纱男人忽然伸手，指尖轻点在幼弟眉心，幼弟竟忽然发出微弱的啼哭。
“走。”
黑纱男人站起身，声音像淬了冰。他腰间挂着两把弯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其中一把还在滴血 —— 春桃这才注意到，他脚边躺着三具元军尸体，甲胄上的 “元” 字徽记被砍得模糊不清，其中一人咽喉处有个焦黑的指洞，像是被烧红的铁签戳穿的。
人群开始向荒山中转移。春桃攥着母亲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烂泥，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她回头望去，只见黑纱男人单手持刀，正在官道上迎向元军骑兵。
雨幕中，他的身影忽然被白光笼罩，刀光掠过之处，马刀竟如枯枝般断裂，骑兵连人带甲被震飞丈余，跌落时撞断了路边的槐树。
“那是…… 明教香主郭福成？”
有人压低声音惊呼。
春桃想起父亲曾说过，明教香主郭福成能徒手裂石，一身真气可焚金煮铁。
此刻亲眼看见他单刀砍翻三骑，刀光带起的气浪竟将雨珠震成雾状，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攥着母亲的手越收越紧。
深山里的雨越下越大。
难民们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暂避，有人用枯枝生起篝火，烤着湿漉漉的衣裳。
春桃靠在温热的石壁上，望着郭福成坐在门槛上拔箭 。他忽然抬头，黑纱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春桃身上。
“想活下去，就记住这条路。” 他的声音混着柴火噼啪声，“元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难民，只有跟着明教，才能杀出血路。”
春桃看见母亲攥着幼弟的手忽然发抖，却见那猎户少年挣扎着站起来，从腰间扯下一根草绳系在臂上：“我跟你们走！” 紧接着，那个给幼弟喂水的游医也站起身，从药箱里摸出一把手术刀：“算我一个。”
雨幕中，官道上传来新的马蹄声。
郭福成站起身，弯刀在篝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春桃忽然发现，他披在肩头的猩红披风不知何时盖在了那个受伤的幼弟身上，布料上的 “明” 字绣纹被雨水浸得发红，像朵正在绽开的血莲。
当第一声刀枪相击的脆响传来时，春桃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树皮碎屑，忽然伸手捡起一块烧红的木炭，在山神庙的断墙上画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刀痕 —— 就像郭福成腰间的弯刀那样，锋利，且充满杀意。
远处的火光映在雨帘上，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春桃攥紧了手中的木炭，忽然觉得不那么怕了。也许正如那个蒙着黑纱的男人所说，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想要活下去，就得先让自己变成 “刀”。
灌头岭分坛，小昭低声汇报：“合浦的元军突然大肆抢劫杀伤平民，郭福成香主遣人来报，这些元军可能要跑路，离开合浦。”
“让黎鸣带着新招的新军过去，元军能留就留，留不住就驻扎合浦，帮助郭福成把流民引入北海。”
明教将来要建立大量工厂，需要大量人手，这批流民，夜幽影没准备放回合浦。
至于合浦的田地，就整合起来进行大规模作业种植。
远处一个烟花冲天而起，“碰”的一声炸开。
要过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