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表明,黑衣人是从一条岔路进入临淮路的。
短短几秒的视频中,黑衣人没有携带大件物品,双手插兜,大步流星,肩稍稍前倾,走起路来上半身左右晃动,矫健又透着点横,像某种有攻击性的野兽独行在黑暗中。
是常廷办案时常见的、混迹不良场所的、社会底层人员的气质。
在经验丰富的刑警眼中,人的身姿步态,像五官一样有着鲜明特征。这个身影显然是男性,步态没有丝毫熟悉感。
他的目光锁在黑衣人的鞋子上,把视频画面放大,隐约看到是双黑色运动鞋,但看不清品牌,也难以辨别码数,无法判断现场那半个44码的鞋印,是否是这双脚踩出来的。
从黑人的身高看,像是差不多能穿44码鞋的人。
常廷登录天网系统,沿着这个人来去的方向,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跟踪。
好在一个步行的人必定不会走多远,查起来难度不大。
经过天网系统各路口监控的搜索和串联,两个小时后,他确定了黑衣人出现和回归的终点,一个叫做春枝街的地方,距离案发地点大约1.5公里。
春枝街口有个老牌楼,装着一个摄像头。黑衣人是案发日0点10分从牌楼下走出来的,不快不慢地沿路步行,之后进入案发区域的监控盲区。
1小时后再次出现,原路返回,2点整回到春枝街老牌楼下,再度消失不见。
常廷只能到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抵达之后,才知道所谓春枝街不是一条街,而是一片街区。房屋老旧又密集,楼房平房加上乱搭乱建,小巷子交织如蛛网。比案发现场那块儿还要杂乱。
不出意外,这种地方监控覆盖十分有限,黑衣人进入之后,就像一只蚂蚁进入蚁巢,失去踪迹。
“这片儿怎么这么乱啊。”常廷恼火地自言自语。在这种地方想找个熟人都不容易,更别说一个脸都看不清的人。
不容易也得找。常廷拿着从监控视频中打印出的模糊照片,随机拦住路人询问。
没人认得出黑衣人,但是聊了几句,就弄明白这片区域杂乱的原因。
此地住户多数并非房主,大都是外来租户。而且合租的情况非常多,一套房子多人合租的情况十分普遍。就连乱搭乱建出的阁楼、棚户里都住着人。
路人告诉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片老房子毗邻市立医院,租住此处的,多数是长期住院的外地病人家属。
“市立医院……”常廷站在棚户间,目光越过高高低低的屋顶,视线之内,可不就是高耸的市立医院大楼。
常廷站在原处,环视没有尽头似的老房子,有点绝望。他自己一个人,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他推算着黑衣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黑衣人去时和返回时双手插兜,步伐不急不徐,看不出犯案者的慌张。要么与案子无关,要么是个心态极为冷静的杀手。
可疑的是,该人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打扮。天气又不冷,大半夜的,捂那么严实干嘛?
常廷很快寻思到一个可能——案发区域可不止地下赌场一个非法娱乐场所。还有许多不正规的歌厅、按摩店。
那个时间段去那边,多半是找乐子去的,怕被人认出来,捂得严实点,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先不占用更多警力,让组员们先调查其他车和人去吧。
他转身想回局里,又回头望向市立医院大楼,想起麻醉剂的事。都到这里了,不如过去一趟,问问医院有没有麻醉剂丢失的情况。
他穿过弯弯曲曲的巷道,朝大楼走去。
结果走到道路尽头,一道围墙出现在前方。
他站在围墙下左右张望,没看到入口。沿墙根朝南走了足足五分钟,才找到医院西门。向门卫问清医院办公楼的位置,往里走去。
中途路过一座楼房,见侧门开着,便想抄个近路,从楼里穿过去。
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医院的走廊总是这么阴森,温度都格外地冷。
沿走廊走了一阵,一个人也没遇到,走廊里光照特别昏暗。平时市立医院人山人海的,这里怎么这么清静?
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保洁打扮的老头差点摔倒,捂着胸口气急败坏:“你吓死我了!”
常廷何常不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老头生气地说。
“我来……找个人。”
老头变了脸色:“找人怎么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
“这边是太平间啊!”
常廷抬头往前看,才看到一道灰色门上黑底白字的标牌。身上也不由得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只好说:“啊,我,我走错了。”
老头问:“是来看病号的吧?”
他随口答道:“哦,是。”
“哪个科的?”
常廷一时编不出来,想起在医院的熟人——康复科的宋舟。就顺口说:“康复科的。”
“康复科病房在7楼,坐电梯上去。”老头一边说,一边推动一个载着黄色大箱子的推车。
“多谢。”
常廷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箱子,上面标注着“医疗废物”。从半开的盖子间,瞥见里面好像是些黑乎乎的衣服。他问:“您推的什么?”
“去世的病人衣物。你要看吗?”
“不用了……”
老头把一堆血糊糊的垃圾填进箱子,盖住了那团黑色衣物,嘀咕道:“年轻人好奇心真重……”
常廷赶忙转身打算离开。
老头在后边喊:“又走错了,电梯在那边!”
在老头的注视下,常廷只好进了电梯。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再一次与重要物证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