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廷被堵得胸闷,顺了口气才问:“你的意思是说,于爱爱在遗言视频里说谎了?”
“没错。”陈荷回答。
常廷指尖敲了敲手机:“上周你跟于爱爱对话的时候,她承认是她把邱月叫出宿舍的,这不是跟遗言对起来了吗?”
“也仅仅对得上这一点而己。其他的,都是谎言。”
“凭什么这么说?”
陈荷坐正了些:“于爱爱在这段视频中说,是徐参冬让她把邱月约出去的。
“可是,上次于爱爱跟我聊时,言辞之间能看得出来,那个人不是徐参冬。”
“我看不出来。”常廷语气平平的,“你套话的方式属于诱供。并且,最后也没有套出那个人的名字。于爱爱的回答模棱两可,没有明确否认或承认什么。”
陈荷抬起眉:“常警官,你肯定破过很多案子,察言观色的基本功有吧?
“她的表情说明,让她约邱月出去的人,是她心仪的某个男生。
“而每当她提起徐参冬时,总是流露出轻蔑的表情,所以肯定不是徐参冬啊。”
常廷当然看得出来,有同样的判断。但是……
他说:“我们破案要有真凭实据,要有明确口供,不能靠微表情,更不能靠想当然。这种非正式的诱供,不能当作证据。”
“好吧。”陈荷有些烦恼,“那我们再分析一下遗言视频的其他不合理之处。”
“来吧。”常廷做了“请的”手势,颇有挑衅意味。
陈荷在手机上点开那段视频,播了一段,按下暂停:“这里,于爱爱说她看到徐参冬用一把颜料刮刀捅了邱月的胸口。
“据我所知,徐参冬虽然是美术生,但对画画毫无兴趣,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把颜料刮刀呢?”
常廷说:“这并不奇怪。一方追求被拒,心生仇恨,产生得不到就毁掉的偏激想法——这种案子我见多了。
“可能是徐参冬追求邱月被拒绝,就动了杀心,事先准备了一把当凶器。”
“你可能没见过颜料刮刀吧。”陈荷有备而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物,“啪”地搁在桌上。是一把颜料刮刀。
颜料刮刀是她下楼时顺手揣兜里的。虽然她现在不画油画了,但以前的画具都还留着。
“刮刀有不同型号,有大有小,有尖有钝,都是这种小铲子形状。
“这一把是中等型号的。虽然看上去很尖锐,但并不是开刃的,伤人有可能,想把一个人杀死,怕是没那么顺手吧。”
常廷拿起刮刀,用手指试着那尖头,再次回忆起邱月肋骨上的划痕,还有谢法医说过的话。
没错,应该就是这种尖锐、但并不十分锋利的器具造成的。
他把玩着刮刀:“或许徐参冬找不到别的东西当凶器,就地取材,从绘画工具中拿了把刮刀。”
陈荷眼中一闪,抓住了重点:“所以,凶器是对的,邱月的确曾被刮刀伤到。”
常廷一惊,意识到被套出了案件细节。这个陈荷聪明得可怕。
陈荷对他戒备的神情视而不见,接着说:“凶器是对的,人未必对。”
“什么意思?”
“徐参冬如果想杀人,不会选择刮刀。他本来就是个流里流气的东西,经常拿着把折叠刀玩刀花耍威风。
“他要是想杀邱月,用刀子就行了,为什么选择杀伤力有限的刮刀?”
常廷想了想:“也许正是因为别人知道他有刀,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他才选择其他东西当凶器。”
陈荷稍稍歪头,问:“那么刮刀造成的伤,是邱月的致命伤吗?”
常廷又一次沉默了。验尸结果早己表明,刺伤并非致命伤。
陈荷再一次读懂他的表情,笑了:“不是吧。我就说,一把刮刀杀死人的几率极小。”
常廷简首想站起来走人。
平时都是他审别人,今天怎么有种被审了个透心凉的糟糕感觉?跟这个家伙说话真危险,底儿都快给聊穿了!
只听陈荷问:“她不是死于刮刀刺伤,那死因是什么啊?”她语气随意,眼底却藏着钩子似的探究。
常廷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就算没有保密纪律,他也不想告诉她邱月最终的致死原因。
倒不是为了提防她。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与陈荷之间己达成微妙的对抗和合作。
只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了,虽然陈荷提起邱月时,总显得漫不在乎,其实在意得刻进骨头里。
他希望陈荷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陈荷兀自盘着水晶手串思索:“不方便说?那我猜猜……”
常廷急忙打断她:“停停停,这事好乱猜吗?还是说回这个视频吧。”
“好吧。”陈荷坐端正了,一点得逞的笑浮在嘴角,“你让我说的。”
常廷心道不妙。看这架势,怕不是又要被她牵着思路走。
他有点后悔,但陈荷己经开口了:
“现在我们己经知道,徐参冬用颜料刮刀伤害邱月这件事,显得十分违和,但硬要说这事有可能发生,那就先不讨论它。我们来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陈荷把于爱爱的遗言视频又播了一段,暂停,说:
“于爱爱说,自己不小心弄出动静被徐参冬察觉,冯老师为了保护她,把她推进草丛,然后跑进基地大门。
“因此徐参冬没有发现于爱爱,追在冯老师后面,也跑了进去。你不觉得这一段有问题吗?”
常廷怕再中她圈套,精神紧绷,显得多少带着点敌意:“这不正与徐参冬临死前录的那个视频串联起来了吗——
“徐参冬认为冯老师看到了自己杀害邱月,追上冯老师打伤了她,把她藏到女生宿舍区卫生间。
“然后他返回邱月倒下的地方,把己经失去意识的邱月暂时找地方藏好。
“下一步,他从基地仓库找来汽油,也藏进卫生间。
“第二天早晨校长报警之后,他算好时机在楼内泼油放火,造成冯老师畏罪纵火的假象,顺便彻底除掉冯老师。
“在所有人因为大火乱作一团的时候,他悄悄离开,把邱月运到北麓山谷掩埋。”
常廷张开两手,“一切都说得通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荷的眼睛像两潭深水:“当然有。冯老师为什么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