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正赶忙把师父搀扶起来,汇报道:“痕检的程鹏说,采集的脚印分析出来了。”
常廷还在头晕眼花,机械地重复:“脚印……”
周正正恨不能把师父的头按到报告上:“你看这组高跟鞋脚印,是从天台提取的。确定是于爱爱那双高跟鞋的脚印,只是步伐显得很乱。”
常廷揉了揉眼,视线总算清晰,仔细看了一阵:
“于爱爱喝酒了,这步伐符合醉酒后的走路特征。只有由天台门口通往楼顶边缘的脚印,没有回来的。”
他眯着眼,“这只能说明,她是自行走到楼顶边缘,然后坠楼的。”
“那可未必。”周正正拉着他的手臂强迫他站起来,搀着往前走。
常廷晕乎乎走了两步:“你又要干什么……”
“如果是有人这样搀着醉酒的于爱爱,脚印也有这个效果!或许有个人把于爱爱搀到天台围栏边,然后抱起来,抛下楼去……”
周正正竭尽全力地带着师父还原现场,但实在抱不动他,只扛起他一条腿,差点把他又掀在地上。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常廷挣脱开,“假如有搀扶的这个人,那这人的脚印呢?”
“程鹏说,近日有数名师傅到楼顶天台修设备,脚印很多很乱,无法判断。”
常廷:“也就是说,仍然不能确定此人的存在。”
周正正:“但是。”
常廷竖起眉毛:“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周正正把报告翻了一页:“去往天台的小门有一道台阶,保洁每天会把台阶拖一下,因此比较干净,提取到一枚完整脚印,师父你猜这脚印是多大鞋码的?”
常廷眼中一亮:“莫不是……”
“对,正是 44 码!”
常廷一把抢过报告,看着那枚脚印的照片。
这次不是运动鞋,看形状是商务风格的皮鞋印。
周正正忙不迭地讲解:“这枚脚印沾着天台上带下来的灰尘,印得很清晰,看足尖方向,是从天台走回来的。”
常廷把报告往下翻:“民宿房间内有没有提取到同样脚印?”
“没有,屋内地板被拖过了,一个脚印都没有。”
“指纹呢?”
“民宿房间客来客往,日常打扫非常糊弄,指纹杂乱,几乎失去提取意义。
“密码锁和门把手上的倒是清晰,确认是民宿老板肖强的。”
常廷记起当时的情况。自己到公寓十七楼时,肖强正在操作门锁,一定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发现了问题:“门上只有肖老板的指纹?”
“对,只有他一个人的。”周正正用力点头,“程鹏说,除此之外,酒瓶和手机上,都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
常廷摸着下巴:“没有指纹……”
周正正有点急:“师父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两样物品上至少应该有于爱爱的指纹啊,但是没有!”
“我明白,我要你教!这说明……”
“说明有人擦拭过,欲盖弥彰。屋里当时真的有第二个人!”周正正把报告晃得刷刷响。
“晃破了晃破了,周正正你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度?”
“我不是兴奋,我是恨得慌。这一切都说明,于爱爱坠楼后,我紧接着从楼梯往上跑……
“那个时候凶手一定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回到民宿房间,躲了起来!”
周正正咬牙切齿把报告拍在桌上。
“你轻点。”常廷扶起被震倒的杯子。
周正正瞪着他:“师父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你喝口水冷静下,让我想想!”
常廷把空杯子往周正正手里一塞,把炸毛似的徒弟推到一边去。
自己扶起椅子坐回去,闭上眼睛掐眉心,让思路顺一遍——
“假如于爱爱录遗言视频时,凶手就在旁边。那么,视频多半是凶手诱导或挟迫她录制的……”
如此一来,于爱爱所说的一切都不可信。
她在录制视频的过程中喝过酒,录完后,凶手搀扶着神智不清的她,走向天台小门,登上楼顶。
这期间她或许有过清醒,意识到不对,曾进行反抗,期间掉了一只鞋子。
凶手只顾得控制她,未必发现她掉鞋的事。
醉酒的于爱爱无反抗之力,被凶手带到天台边缘,抱起来丢了下去。
凶手一定会探头张望,然后,除了看到摔在楼下的于爱爱,还会看到跑到于爱爱身边的周正正。
周正正那晚穿着警服。
凶手想不到会有警察原地出警,这打乱了他的计划。再冷静的犯罪分子,这时候也会慌。
天台没有照明,凶手慌乱之下没发现遗落的高跟鞋,首接从小门离开天台。
情急之下,他一定想从没有监控的楼梯逃走。但听到了周正正自下而上的脚步声。
于是凶手退了回来,撤回民宿房间。
外面警察到场,在天台和楼下来来回回调查。
凶手发现没有人察觉他躲在 1714,冷静了下来,在屋里慢慢处理掉所有痕迹。
包括格式化于爱爱的手机,抹掉两人间的联系记录。
天亮后,公寓里的住户纷纷出门,是安全撤离的好时机。
凶手一定是在此时间段离开的房间。并在离开时清理了密码锁上自己的指纹。
但绝不敢去清理天台台阶上的脚印,因为那里己经拉起警戒线。
楼梯正对着天台小门,有警察走来走去。凶手下楼时不会敢再走楼梯,只能通过电梯。
电梯里有监控。
常廷差不多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了。
闭着眼倚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感叹:“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啊。我说周正正……
“如果不是你第一时间跑上楼去,凶手会有充裕时间处理那只高跟鞋,以及擦掉台阶上的脚印。
“那样的话,我们将失去线索,受到更大的误导。为师不得不说,你是有功劳的。
“现在有两个工作要做。一是查早晨时段的电梯监控,从中寻找凶手逃离时的身影。二是……”
他竖着两根手指,一边指示着,一边睁开眼,却不见周正正的身影。
“哎?人呢?”
不远处的同事说:“早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从'凶手就在旁边'那里。”
常廷一头光火:“走也不跟师父打声招呼,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跟谁学的!我工作还没安排完呢!”
同事:“跟你啊常哥,多周正一孩子,让你越带越歪了!”
“瞎说!”
常廷别过脸去接上思路,自言自语:“一是查监控,二是……既然于爱爱和凶手可能有过推搡,那么有没有可能留下痕迹?”
他起身朝法医室走去。
法医室里,谢法医正趴在显微镜上观察着什么。
常廷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老谢,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你站住!”谢法医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毛毛躁躁的别把我物证吹跑了。”
常廷瞅见了台子上的酒瓶,指着问,“这个瓶子验了吗?里面是酒吗?”
“从残留液体成份看,是瓶香槟酒,度数 12 度,除非酒精过敏,否则灌一整瓶也不会醉。但是,残液里验出了唑吡坦,一种起效比较快的安眠药,一般起效时间 15 到 30 分钟。”
谢法医从目镜上抬起头,“我拿到了于爱爱的血样,含有同样成份。”
常廷神情紧绷:“这么说有人在她的酒中下药。”
“是下药还是她主动服用,我不能确定。”谢法医说。
常廷用指节敲了敲脑门:“想起来了,她在遗言视频中,说自己要靠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
谢法医说:“这样的话,是她本人还是别人投在酒里的,更不好说了。”
常廷原地转了一圈:“对了,她坠楼前可能与人发生过推搡或撕扯。你仔细验一验,看能找到什么痕迹不。”
“别猴急猴急的,这不是验着呢吗?”
谢法医不动如山地看着显微镜目镜,“于爱爱身上没有发现除高坠之外造成的伤痕,不过另有一点发现。”
“发现什么了?”
谢法医用镊子从显微镜的载物台上夹起一片东西。
一片五彩斑斓之物,上面镶着几块水钻。
常廷端详着:“一块指甲?”
谢法医鄙视他一眼:“一看你就没对象。这叫美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