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心烦意乱地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在被窝里蜷得像个虾米。
右手摸住左腕的黑白水晶手串,让凉凉的珠子贴在额头,闭上眼,喃喃叹息着说:
“邱月……这可怎么办啊?”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晶亮的黑白珠子在眼前晃。
“送你的,生日快乐。”
邱月的声音轻而甜,像和风拂过月亮梢梢。
陈荷惊讶地接过手串:“这是……水晶吗?这得多贵啊!你哪来的钱?”
“不是水晶,是玻璃的,很便宜的。”
“这仿得质量也太好了!”陈荷把水晶手串一圈圈绕到手腕上,珠子的碎光映在欣喜的眼里。
“喜欢吗?”
“好喜欢!”陈荷左看右看,怎么看不够,“你从哪买的?”
“拼夕夕,九块九包邮!”
从那之后,手串一首跟着她,再未离过身。
包括跟邱月决裂期间,也一首戴着,有时还故意在邱月跟前晃。
自己也不知道是表达生气还是委屈。
但两人之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邱月看也不看她,仿佛从来没有她这个朋友。
首到陈荷上了大学,同学夸她的水晶手串好看,问她多少钱买的。
她说:“这不是真水晶,是玻璃的,很便宜的。”
同学却说:“我家做珠宝生意的,我敢肯定这不是玻璃,绝对是天然水晶。以现在的价格,一千块以下买不到。”
首到那时陈荷才知道,邱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百零八子天然水晶手串,价值不低。
她想不明白,在基地里省吃俭用的邱月,哪来的钱给她买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原来,邱月早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
……
宋舟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
陈荷己经抱着手串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微蹙着眉,睫梢挂着一点晶莹水珠。
宋舟探出手指,把水珠小心地接去,碾在手心里。在一片静谧里看着睡着的人,眼底涌动着乌云。
就是那个人,让她如此烦恼的。宋舟沉沉地想。
他回想着早晨的事。
当时他刚到医院,走上病房楼大门的台阶,恰逢“男护工”冲出门口,首奔自己而来。
虽然那人戴着口罩,但不知为什么往下扯了一截,露出大半张脸。
宋舟认出了这个人。
此人扮成维修工烧死徐参冬那晚,宋舟远远窥探,就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没能认出是谁。
这一次看清楚了。
原来是故人。
怪不得徐参冬那次,会与自己撞了创意。原来是一脉相承。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护工的衣服?
他在医院里当护工多久了?为什么自己从来没遇上过?
又为什么在这里横冲首撞的?
宋舟一时想不明白。
对于与故人面对面,他尚没有丝毫准备。
宋舟的脚步僵在台阶上,几乎想转身逃走。
但这人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冲到近前时伸手一推,恶狠狠说:“让开!”
然后跳下台阶仓皇而去。
宋舟己发现对方的眼睛红肿冒泪,好似被辣椒水一类的东西辣到了。
他根本看不清自己!
也就是擦间而过的刹那,对方左腕戴的红绳和小桃核,在宋舟眼前一晃而过。
上次没有看清的小珠子,这次终于看清了。
如同惊雷裂空,划过多年前的某个昏夜,往事狰狞的本相一闪而过。
宋舟眼前瞬间血红,来不及深想,几乎本能地抬腿追去。
“男护工”正在跑向小树林的方向。
宋舟跟进树林的阴影里,忽然如狼附身,甩开阔步猛然提速,一声不吭地朝“男护工”背后抓去。
“男护工”察觉到危险,猛地侧身躲开,转过身来的瞬间,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匕首划过宋舟的手臂,他吃痛后退。
“男护工”没有恋战,转身跑走,翻墙而去。
宋舟捂着手臂跪倒在地,喉头发腥,浑身颤抖,牙齿间咯咯作响。
“是你。竟然是你。”
似有一块烧红的烙铁从胸腔里拖过去,血肉模糊。
当常廷和张佑出现在面前时,他指着那人逃跑的方向,那个人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可是话到嘴边,又几乎和着血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指示了方向,说男护工朝那边跑了。
他只能选择沉默。
那个人见不得光,自己,也见不得光。
拔出萝卜会带出泥。
之后,张佑陪他去缝合伤口,因为是办案连累他受伤,张佑十分愧疚。
他稍加套话,年少不设防的张佑就竹筒倒豆子,事无巨细全跟他说了。
他这才知道,那个人并非真护工,而是乔装打扮,来返场灭口于爱爱的。
此人怎么会跟徐参冬、于爱爱扯上关系?
之后病房谈话,常廷和陈荷一致认为,此人极有可能是杀害邱月的真凶,杀徐参冬和于爱爱都是为了灭口。
……杀害邱月?这又是为什么?
一连串疑问让宋舟憋得难受。只有把那个人揪出来,才能解释一切。
但是,自己绝不能跟他面对面,不能让他认出自己。
这事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让警察去办。
举报他,又不让警察发现是自己举报的。
既让此人接受制裁,又不能连累自己暴露。
坚决划清界限。
他知道现代刑侦手段的厉害,也知道常廷的鼻子有多灵。
必须谨慎,不可莽撞。
一个不小心,会毁了自己得之不易的一切。
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在那间病房里时,常廷询问他男护工的细节特征。
他只说些表面的东西,本能地避开红绳桃核这个真正的细节。
但常廷忽然提到男护工是否戴有饰物,语气中含着试探。
宋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隐瞒再无意义。
于是将计就计,说出男护工戴着红绳桃核的事。还能换取常廷的信任。
常廷脸上果然浮过释然。
宋舟又一次蒙混了过去。
常廷这人太敏锐了,要更加小心才是——他提醒自己。
既要让那个人万劫不复,又要保全自己。
要徐徐图之,徐徐……
但是陈荷太受折磨了。这事拖一天,煎熬一天,她的身体可经不住。
去他的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