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板没有察觉陈荷的表情变化,脸上浮起感慨,抬手往车间后方指了指:“当时邱松就住后头那屋。”
“我能过去看看吗?”陈荷问。
“随便看。现在雇的伙计有事请了半个月的假,屋里没人。”
牛老板站起身前边领路,从一堆轮胎和几只大桶中间穿过去。
车间后墙上有个小门,走进去是间小屋子,有床铺桌椅。
牛老板指点着:“呐,他就睡在这张小床上。”
陈荷看到一角的浴室:“还有浴室呢?”
“那必须得有啊。”牛老板说,“修车这活多脏啊,不得天天冲澡。”
陈荷的视线移到桌子上,桌面堆着些饮料瓶,方便面桶。
牛老板也看到了:“哎呀,这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收拾。”
嫌弃地拧紧卧蚕眉,“现在雇的这小子,闲空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打游戏。不像邱松,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平日里还喜欢看书。”
陈荷感兴趣地问:“他都看什么书啊?”
“他哪有钱买书,逮什么看什么,有字他的都喜欢看,我儿子的课本他都借来看。”
陈荷听得心里发酸。
牛老板也叹口气:“我看得出来,他是想上学。如果不是出事,也许有一天他攒够了钱,会重新回学校读书吧。”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抹了一把脸,“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人的命啊……”
拿起个垃圾桶,把桌面上的东西哗啦啦收进去。
屋子另一端还有个门。
陈荷过去推开看了看,后边是个院子,堆着轮胎、破旧的汽车配件一类的杂物。
她走进院中端详。
院子的尽头,也就是最北端有个简陋的小屋,门口堆着锅子盆子,看样子是厨房。
东向院墙中间有道铁栅院门,上面挂着一把 U 形锁。再仔细一看,U 形锁虽然扣住,但根本没别在栏杆上,就挂在那里假装自己锁着。
陈荷过去一拿,就摘下来了。
如果有人从铁栅外伸手进来,同样也可以轻松取下。
她抬高声问:“牛老板,你这门不锁,不怕人偷了院里东西去?”
牛老板在小屋子里瓮声瓮气回答:“怕什么,都是些破铜烂铁。”
陈荷退了回来,两人穿过小门回到车间。陈荷的脚步停在小门前,打量着车间全貌。
牛老板己走回小桌子前,坐下剥桔子吃。
牛老板嗓门大,在空旷的车间里带着混响:“是五一节的晚上出的事。店铺打烊后,晚上八点来钟炸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儿子过一个月就高考,可要了我命了。”
陈荷也穿过轮胎和大桶之间的缝隙往回走。
牛老板忽然指住她:“哎,就是你站的那地方,出事故以后,消防和派出所都来勘查过,说那个地方就是起火点。”
牛老板痛心地拍着大腿,“我千叮咛万嘱咐,那块儿有汽油,一定不能见明火,千万不能见明火。
“开头两个月,他也干得好好的,平时挺小心的,我也放了心。
“哪承想,他大概也是干时间长了懈怡了,竟然在车间里抽烟,当时那些桶……”
牛老板远远指着陈荷右侧的几只铁桶,“我们修车时拆卸油箱抽出的汽油、柴油,都收集在那几个桶里的。用的时间久了,里里外外的,免不了洒一些。
“邱松肯定是倒腾汽油的时候抽烟了,才引起了爆燃,继而引发爆炸,半个屋顶炸塌了,一道钢梁掉下来压住了他的腿,在火里活活……唉……”
牛老板摇头叹息,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