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来岚周的目的,之所以瞒着宋舟,是因为她觉得,虽然他们在一起了,但邱月的事是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自己处理就好,不该把他卷进来。
但是,为什么会在邱松待过的异地他乡,遇到一个与宋舟如此相似的人?
难道卷毛就是宋舟?
胡思乱想什么呢——陈荷甩了甩头,再盯着屏幕上的“卷毛”。
她回想着牛老板对卷毛的描述:“见人就笑”,“好脾气”。
还有白净、卷发、眼镜、文弱这些特征……
是不是自来卷的人基因近似,所以都长得白性格软啊?
她在板子上修修改改,想把这个人物改得偏离宋舟的形像。但怎么改也还是觉得象。
心底隐隐地慌。
她一把将手捂在屏幕上,闭上眼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中小绵羊的毒太深了。
要抛开宋舟,想像一个陌生人才对。
不行就删掉重画!
挪开手,刚想重开空白页,忽然留意到人物的眼睛。
眼睛画得不对。
卷毛近视,佩戴眼镜后,眼睛影像因近视镜片凹透镜的光学特性,应该显得比实际小。
宋舟虽然也戴眼镜,但他不近视。只是因为眼结膜容易过敏,日常戴平光镜挡一下花粉灰尘。
自己刚才忘记这一点了,没有体现近视镜对眼部的缩小效应。
她握紧触控笔,几乎屏住呼吸,修改卷毛的眼睛。
修改好后,终于看上去不那么像宋舟了。她稍松一口气。
但是疑云一旦产生,就缭绕难去。
她心烦意乱,索性丢开平板,活动下脖颈。
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天空己变成深蓝,撒着几粒星辰。
看了一下表,竟然己经晚上九点多了。自己一画画就入迷,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
这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摸过手机,点开表格,照着第二行点外卖……
宋舟的电话过来了。
“吃晚饭了吗?”宋舟问。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两年来的每一天那样。
“还没呢,画画忘了时间,刚点的餐,还没到……”陈荷说。
“看看,皇上没了臣妾在身边,晚膳都耽搁了。”宋舟说。
陈荷不由一乐,心头压着的东西忽然轻了些许,觉得自己方才的疑心可笑。
宋舟,江渚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怎么会是岚周卫校的小卷毛呢?
“你推荐的店都很好吃。”她说,“对当地美食这么了解,以前是不是来过岚周啊?”她还是没有忍住问。
宋舟说:“没有啊,全是在网上搜的。”
“爱妃真厉害。”
“臣妾想当皇后,自然得更用心些讨皇上的欢心。”
陈皇帝被讨好得龙颜大悦,然猜忌之心未弭。
“哎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妈妈以前做小吃生意。是什么小吃啊?”
宋舟顿了一顿,问:“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到这边小吃店很多,突然想起来。”
宋舟说:“卖煎饼果子。”
“哦,煎饼果子啊,那一定很好吃。”陈荷心头一松。不是凉皮啊。
“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加两个肠,两个蛋。”
两人腻腻歪歪打了一个小时。中间外卖到了。酒店不让外人上楼,只准送到前台,由服务员负责把外卖送到客房。
陈荷开着免提,一边吃,一边听宋舟说医院的八卦。
然后又啰里啰嗦叮嘱她衣食住行,注意事项。
陈荷原还担心他问平台活动的事,自己编不顺溜。
结果他一句也没问。
陈荷倒沉不住气了,笑道:“你就不问问我在这边……有没有艳遇啊?”
宋舟默了一默,憋屈地说:“反正我是正宫。”
陈荷嘿嘿嘿笑出声。
宋舟说,“好了,十点多了,该洗洗睡了……”
“好……”
睡前,陈荷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一个多小时的时长,甜度超标。那丝疑心,被糖份几乎腌没了。
假如——假如宋舟是卷毛,他就是邱松的朋友。而自己是邱月的朋友。本是同一阵营的人,他何必瞒着自己?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把手机放在枕边,噙着笑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早晨,陈荷伸了个懒腰起床,趿着拖鞋往洗手间去。
洗手间旁边就是屋门。
屋门底下,赫然躺着一只黄皮信封。
陈荷像被定住,盯着那只信封看了好一会儿。信封的边缘挨着门,显然,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了看。
外面不见人影。
估计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塞进来的。
她没有去开门,拿起信封查看。是最普通的黄皮信封,没有特殊标志。没有封口,撑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折叠的A4纸。
抽出,展开,是一封信。一封打印出来的信。
——你好,我是清德汽修厂爆炸案的知情人。
开头第一句如此写道。
信很短,陈荷坐在原处的地板上看完了,手指都变得冰凉。
良久,把信仔仔细细折起来,贴身放好,站起身,开门走出房间。
她来到一楼,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表情到位,才走向前台。
前台值班的是一名小哥。
“您好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昨天晚上,有人往我屋里塞小卡片。”陈荷冷冷地说。
小哥大惊失色:“不……不会吧?我们是西星级连锁酒店,管理很严格的,乘电梯要刷房卡的,怎么会有人上去乱发卡片呢?”
“那就可能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干的喽。”
小哥汗流浃背了:“这不可能的女士!”
“真的吗?我不信。我要看监控。”
于是,陈荷得以进入监控室,查看昨晚的走廊监控。
凌晨西点,有名黑衣男子出现在消防通道的出口,来到陈荷房间门口,弯下腰,把什么东西塞进门缝,原路返回,消失。
陪同看监控的小哥尴尬地擦汗:“啊这,您住十楼,这人竟是从楼梯爬上去的吗?为了骚扰您竟这么花力气!”
陈荷没吭声,把视频来回看了几遍,最后定格,目光盯在黑衣人身上。
黑棒球帽,黑口罩,黑衣黑裤黑鞋。一点脸也没拍到。
走路的姿势,像头豹子。矫健,敏捷,警觉。
但总有种熟悉感。
画画的人,对人体结构比例的感知超出一般人。
她敢肯定自己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知道她的行踪,也知道她的目的,多半是跟踪自己了。
她回想着自己来到岚周市遇到的所有人。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提供信息。
最后缓缓举起手机,对着监控屏幕咔嚓拍了一张。
身后的小哥快要哭了:“实在抱歉女士,我们的安全管理确有疏漏。您能不能别……别投诉我们……”
保安组长也闻讯而来,冒着汗说:“我们一定加强安保工作,保证这人再不会骚扰您。您可千万别报警,这要让老板知道了,我……”
“好说,好说。以后注意。”陈荷大度地说。
小哥和保安组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回到房间不久,小哥为表歉意,还送上门一个果篮。
陈荷靠到沙发上,叼着一只桃子,把那封信拿出来,再看一遍——
“你好,我是清德汽修厂爆炸案的知情人。请你千万不要去找金达汽修厂的人,他们是坏人。
那年汽修店爆炸后,我去围观,看到金达汽修厂的邢幺也在看热闹。
他手里拿着个一只不锈钢改装弹弓,手腕上戴着一个红绳串着的桃核小猪。
我认识邱松,知道那个桃核是邱松的东西。
我怀疑,邱松的事不是事故,他可能是被邢幺杀害的。
我不便露面,请你代我转告警方。”
——信到此为止。
邢幺。
陈荷盯着信中这个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