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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从冉浩阳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混乱的黑暗中，似乎有声音在拼命地撕扯着他，要把他从无边的沉寂里拽出来。
是老苗的吼声？
还有……枪声？
对，枪声！激烈的，短促的，像是爆豆子一样。
他跟敌人……干起来了！
冉浩阳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晃动着，渐渐清晰。
一张焦灼万分的脸庞凑得很近，是老苗！
指导员的眼睛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
脸上、手上，甚至迷彩服上，都沾着……那是……自己的血？
老苗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严厉和点点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浩阳？小子，你醒了？”
老苗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
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冉浩阳的脸颊，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他。
“感觉……怎么样？”
老苗问着，但眼神里的紧张，明明白白地告诉冉浩阳，他其实很清楚，不怎么样。
冉浩阳想扯出一个笑，告诉老苗自己没事儿，还顶得住。
可他一张嘴，涌上来的却是一股腥甜，胸口的剧痛更是让他差点又晕过去。
“咳……咳咳……”
“别说话！别乱动！”
老苗赶紧按住他，语气又急又快。
“你小子，命大！真的命大！”
他转头，对着旁边同样一脸煞白、手足无措的庄焱吼了一嗓子：
“还愣着干什么！压紧了！血！还在冒！”
庄焱“哦哦”两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死死地压着盖在冉浩阳胸口的衣物。
老苗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冉浩阳，那眼神复杂极了，既欣喜又担忧。
“浩阳，你给老子听着！”
“你小子是条汉子！是夜老虎的好兵！”
“给老子撑住了！我去找人！我一定把救兵给你搬来！”
“庄焱！看好他！不停跟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听到了没有！”
老苗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然后猛地站起身，朝着来时的那片漆黑山林狂奔而去。
身影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迅速消失在了浓密的夜色里。
林子里，只剩下庄焱和刚刚清醒过来，却依旧虚弱不堪的冉浩阳。
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越来越低的温度。
庄焱看着老苗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胸口还在不断渗血的冉浩阳。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呜……浩阳……你……你他娘的……”
他想骂几句，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冉浩阳这小子，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关键时刻，是真的敢把命豁出去啊！
他真的跟敌人硬碰硬了！
还……还干掉了一个！
想到这里，庄焱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具己经凉透了的敌人尸体，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但同时，那股敬佩之情，却更加浓烈了。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这才是……夜老虎侦察连的兵！
“庄……庄焱……”
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庄焱的胡思乱想。
他猛地回过神，看向冉浩阳。
冉浩阳的眼睛睁着，虽然没什么神采，但确实是看着他的。
他的嘴唇翕动着，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你……你哭啥玩意儿……”
冉浩阳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但语气里，还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吊儿郎当的调侃。
“又……又不是你受伤了……”
庄焱一愣。
红晕？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一个不祥的词语冒了出来——回光返照！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人快不行的时候，会突然精神一下，然后……
“你……你别说话！”
庄焱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恐惧。
“老苗去找人了！救护车……医生……很快就来了！你给老子撑住！”
“我……我知道……”
冉浩阳咧了咧嘴，似乎想笑。
却因为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倒吸一口凉气。
“嘶……真他娘的……疼……”
他喘了几口气，看着庄焱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反而虚弱地笑了。
“放心……老子……命硬得很……”
“阎王爷……暂时……还收不走我……”
“你……你别安慰我了！”庄焱吼道，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你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他现在宁愿冉浩阳昏迷着，也不想看到他这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这太吓人了！
与此同时，在漆黑的山林中，老苗正像一头豹子般狂奔。
崎岖的山路，茂密的枝杈，不断地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只顾着埋头猛冲。
手里的对讲机早就没了信号，他只能寄希望于手机。
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那个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
信号……一格……没有……又变成一格……然后又没了！
“操！”
老苗狠狠地骂了一句，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他知道，这山里信号就是这么操蛋！
时好时坏，全凭运气。
他必须尽快跑到地势更高，或者更开阔一点的地方去。
每耽误一分钟，冉浩阳就多一分危险！
那小子……流了那么多血……
老苗的眼睛有些发涩，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他只能跑！更快地跑！
拨号！
团部值班室的电话！快接啊！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该死！
再拨！120！120也行啊！
“嘟……嘟……嘟……”
通了？！
老苗心中一喜，但很快，那点喜悦就被现实浇灭。
“喂？喂？！能听到吗？！这里是……”
“沙沙……滋滋……”
信号断了！
“我大爷的信号！”
老苗气得差点把手机给砸了！
但他不能。
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泥土，继续朝着记忆中信号可能会好一点的山脊方向冲去。
冉浩阳那小子，还在等着他！
夜老虎侦察连的兵，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里！
…………
山风，带着夜的寒意，一阵阵吹过。
庄焱紧了紧身上那件被血浸湿了大半的外套，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死死地按着冉浩阳的伤口，手己经麻木到快失去知觉了，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浩阳，你听着，咱……咱们聊聊天。”
庄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
“医疗小组……很快就到了！”
“首升机！对！肯定是首升机！嗖的一下就把你拉到最好的医院！”
“到时候……给你打进口的药！住单间病房！一天三顿小烧烤，怎么样？”
冉浩阳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庄焱的心也跟着揪紧。
“别睡！冉浩阳！给老子睁开眼！”
“跟我说话！你……你还想不想当兵王了？睡着了可就没机会了！”
冉浩阳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想……”
他的声音，细弱蚊蚋。
“那就……那就撑着……”
庄焱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知道，冉浩阳的伤势太重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都在等。
等待着那渺茫却又唯一的希望。
等待着救援的降临。
等待着冉浩阳，能够真正脱离死神的魔爪。
夜，还很长。
风，也越来越冷。
庄焱看着冉浩阳那张因为失血而惨白如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坚持住，兄弟！
一定要坚持住！
但很可惜，最终冉浩阳还是未能坚持住，呼吸消失，心脏停跳……
他永远的留在了这个地方。
（本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