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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宅西跨院的铜锁又被撬开了。
更夫敲过三更时，巡夜的家丁发现那扇爬满菟丝子的月洞门虚掩着，门环上凝结的霜花被什么东西蹭掉了半片，露出底下暗红的铜锈——像极了三年前萧彻被拖进“静思堂”时，袖口蹭在门槛上的血迹。管事的老陈头提着灯笼往院里一照，只见窗纸破了个碗口大的洞，碎冰碴混着泥脚印延伸到堂屋中央，而本该锁在紫檀木匣里的“镇邪铃”，此刻正悬在房梁上轻轻摇晃，铃舌发出的不是清脆声响，而是类似指甲刮过瓷盘的锐鸣。
“又跑了……”老陈头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想起上个月萧彻攥着半块带血的青砖砸穿东墙时，嘴里反复念叨的那句话：“他们在井下笑呢。”
萧家的人都叫萧彻“疯子”。三年前他从西域带回一口封着玄铁锁链的黑棺，开箱那天暴雨倾盆，棺材里没躺着死人，只有满箱蠕动的金线蛭，以及一枚刻着蛇形纹路的青铜令牌。自那以后，他便时常在深夜撞开各院的门，把写满歪扭符咒的黄纸塞进族人的枕头下，首到某次用头撞碎祠堂的镇族碑，才被家主下令锁进西跨院。
但没人知道，萧彻撬开的从来不是铜锁。
此刻他正蜷缩在老宅最深的井台边，指腹划过井壁上模糊的石刻。井水泛着腥甜，倒映着他脸上未干的血痕——那是方才撞开“静思堂”暗门时，被门后钉着的桃木钉划伤的。三天前他在梦中看见井下的黑水漫过井口，无数只缠着金线蛭的手从水里伸出来，而水面浮着的青铜令牌上，蛇纹正一点点变成血色。
“快了……”他抓起一把井边的湿泥抹在额角，冰凉的触感让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紧。远处传来家丁们的呼喊声，灯笼的光顺着游廊蜿蜒而来，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萧彻忽然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碎成冰碴，他掏出藏在衣襟里的令牌，用牙齿咬开腕上的伤口，将血滴在蛇纹上。
青铜令牌猛地发烫，井水里腾起一股恶臭的黑气。萧彻听见井下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某种庞然大物拍打水面的声音。他记起西域商人曾说过，蛇形令牌是打开“万蛭窟”的钥匙，而萧家老宅正是建在窟眼之上——三百年前先祖镇压的蛭母，如今要借着他的血苏醒了。
“找到他了！”灯笼光聚焦在井台边，家主萧振邦提着猎枪冲在最前面，枪口对准萧彻颤抖的肩膀，“孽障！还不把令牌放下！”
萧彻没有回头，只是将滴血的令牌按在井沿的石缝里。刹那间，井壁的石刻突然亮起红光，那些被族人误以为是花纹的图案，竟拼成了一条盘踞的巨蛇。黑水猛地喷涌而出，金线蛭像瀑布般从井里钻出，缠向最近的家丁。
“爹……你看水里……”萧彻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他指着井中翻涌的黑影，“当年太爷爷说镇住了妖怪，可他没说，那东西是用萧家血脉养着的。”
萧振邦的脸色煞白，猎枪“哐当”掉在地上。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想起族谱里被墨水涂掉的那几页，原来每代萧家子孙中必须有一个“疯子”，不是因为中邪，而是为了让蛭母吸食疯癫者的精血，延缓它破封的时间。而萧彻带回的青铜令牌，根本不是什么邪物，而是先祖留下的封印钥匙——只有疯子的血才能激活它。
“所以你们把我锁起来，”萧彻转过身，脸上的血痕在红光中像极了蛇鳞，“就像养牲口一样，等着我精血最旺的时候，喂给井下的东西。”
金线蛭己经缠上了萧振邦的脚踝，剧痛让他说不出话。萧彻缓缓走向他，掌心的令牌红光大作，井中的黑影猛地跃起，露出覆盖着金线蛭的头颅。但预想中的吞噬没有发生，只见萧彻将令牌狠狠插进黑影的眉心，蛇形纹路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所有的金线蛭在瞬间化为飞灰，黑水退去，井下露出一具刻满星图的石棺。
“太爷爷骗了你们，”萧彻捡起地上的猎枪，枪口对准石棺上的蛇形凹槽，“蛭母是假的，镇压在这里的，是当年从西域带回的星图——真正能打开时空裂隙的东西。”
他扣动扳机，石棺应声而开。月光透过天井照进来，照亮棺中静静躺着的青铜罗盘，罗盘边缘的星轨正随着萧彻的心跳缓缓转动。远处传来更夫敲五更的梆子声，萧彻拾起罗盘，指尖划过上面的西域星语，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沙漠里，那个将罗盘塞进他怀里的老匠人说的话：“去找萧家的疯子，只有被血脉诅咒的人，才能看懂星图里的真相。”
家丁们举着灯笼围上来，看着石棺里的罗盘目瞪口呆。萧振邦捂着流血的脚踝爬起来，想开口说什么，却看见萧彻将罗盘抵在胸口，上面的星轨突然迸发出蓝光，在他身后织成一道旋转的裂隙。
“他们不是在井下笑，”萧彻走进裂隙前，最后看了一眼萧家老宅，月光落在他不再疯癫的眼底，“是在星河里等我。”
裂隙闭合的瞬间，铜铃的锐鸣终于变成了清越的响声，惊飞了檐角沉睡的夜鹭。老陈头捡起掉在地上的青铜令牌，发现蛇纹己经变成了星图的形状，而西跨院的月洞门外，第一缕晨曦正穿透薄雾，将萧宅的飞檐染上金边——就像三百年前那个同样黎明，先祖将星图封入井下时，落下的第一缕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