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中天,宫廷天听阁前,云雾如帘,金瓦重檐之下,一道身影缓缓步入。
苏惊凰穿着素白朝服,身上伤未愈,神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她腰间挂着刑部尚书佩章,一步步踏入这座象征**“皇命可听百官,贵妃可阅谏章”的内阁之所**。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天听阁,而等着她的人,不是陛下——
是李贵妃。
彼时,贵妃正坐在缂丝雕椅之上,乌发高绾,身披金缕羽衣,笑意温柔而宁静。
“惊凰来了?怎么,不请自来。”
苏惊凰垂手一礼,声音不卑不亢:
“臣女奉旨查案,来取证词。贵妃娘娘唤证人入天听,是否允许旁听?”
李贵妃温声:“自然。”
她轻轻拍了拍掌,帷幕后,一名老宫婢缓步走入,面色灰黄、身形佝偻,正是陆知辰日前探访之人。
她抬头的一瞬,苏惊凰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眼神空洞,神情生硬,像是被灌了话术的傀儡。
李贵妃微笑:“这是先皇年间的香贵人贴身宫婢。”
“她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你父亲,关于沈骁,也关于我。”
老宫婢跪地,声音发颤:
“当年……兰侯意图谋逆,夜入南苑欲刺杀贵妃,沈家之子沈骁目睹未阻,反而遮掩。”
“贵妃娘娘以身护主,险些丧命……是陛下下旨,将兰侯处死。”
“香贵人知情,却意图将事宣扬,被……被沉井而亡。”
苏惊凰拳头攥紧,冷声问:“你有何证据?”
老宫婢连忙磕头:“我亲眼所见!”
“若说假话,天打雷劈!”
苏惊凰眸光犀利,步步逼近:
“可你右目有疾,十年前便己失明。”
“你又怎能‘亲眼所见’?”
老宫婢脸色骤变,磕头如捣蒜:“是、是我记错了!是我当时还未盲,是我错口……”
苏惊凰冷笑:
“再错一口,是否要说我父苏启年亲手行刺?”
她猛地扯下腰间锦囊,将昨夜陆知辰所交之另一封口供书摊开,扬声道:
“此为宫中陈桂嬷嬷亲笔——述旧事者三人,一人为香贵人,一人为孙延庆之婢,一人为李贵妃贴身随侍。”
“其中两人今己亡,最后一人,正被藏于西城驿馆,由刑部护卫看守。”
“若娘娘欲听实情,臣女可以此刻——传证人入宫。”
李贵妃眼中笑意渐冷。
她起身,缓步走下阶,语气依旧温柔:
“惊凰啊,你始终聪慧。”
“可聪慧的人,死得最快。”
她话锋一转,轻声说:
“若你非要查此案,我便请你一人,前往边疆,亲取证词。”
“听说……那是沈骁曾服役十年的旧营,也许,你还能见见他。”
?
几乎同一时间,御前旨意传出。
——“沈骁受命出征北境,暂离都城。”
宫人纷传,原来是“军备督查”一职临时设立,沈骁被特旨领命,明日启程。
如音接到消息,立刻冲入苏惊凰书房:
“姑娘,他要走了!”
苏惊凰心中一震。
她以为,至少还有三天;她以为,还能将案子收尾后,与他对峙,再做抉择——可现在,竟连那一点喘息都不给她。
她带伤奔至沈府,却只赶上门前的行装车列。
沈骁着甲立于阶前,银铠墨靴,眸光清冷,看到她时,却如冰雪消融。
“你来了。”
苏惊凰眼眶微热,强自压住:
“为什么不等我?”
沈骁看她片刻,低声:
“因为这不是我的选择。”
“若我留,你便不能动;我若走,你才能活。”
“你我之中,总要有一个……先脱身。”
苏惊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声音颤抖:
“沈骁,你答应过我,要并肩查到底。”
“你若走,我怎么办?”
沈骁轻轻抚上她的手,眼底藏着无尽的情意与不舍:
“你记住。”
“无论我走多远,我只信你一人。”
“但惊凰,你必须活着。”
“若真查无可查,就停手——你父亲不是昏官,他当年留下你,不是让你送命的。”
苏惊凰咬唇,眼泪终于落下。
沈骁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如多年前在西北,他曾挡下无数刀剑,也挡下过夜雪凛风——如今,他却挡不住命运。
他低头,贴在她耳边说:
“等我回来。”
?
黄昏时分,北门缓缓开启,沈骁披甲而出,马蹄踏过金砖石路,目光不回。
苏惊凰立于宫墙之巅,望着他身影远去,手中紧握的,是那封染血的纸卷。
她知道,她己没有退路。
?
而在天听阁后庭,一道黑衣人影悄然出入,手中捧着一卷新制“陈桂证词”副本,上面密密麻麻己被更改。
李贵妃负手而立,眼神冷若寒霜。
“沈骁己走,苏惊凰便无后援。”
“下一局,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