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那座被彩带和气球装饰得如同童话城堡的小礼堂里,此刻座无虚席。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着,空气中弥漫着孩子们兴奋的叽喳声和家长期待的低语。灯光暗下,一束温暖的追光灯打在深红色的幕布上。
观众席前排,史磊小心地调整着时颖轮椅的位置,确保她有最好的视野。时颖穿着特意挑选的、柔和的浅紫色连衣裙,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遮掩了些许病容,更凸显出那双盛满期待和温柔的眼睛。她的手,有些紧张地交叠放在膝上。
“苒苒说…她是…一颗小星星。”时颖侧过头,小声地对史磊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女儿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舞台表演。
“嗯,”史磊低声回应,宽厚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传递着安定的力量,“我们的星星,一定是最亮的。”
幕布缓缓拉开,一个由纸板和亮片组成的、梦幻般的星空布景呈现在眼前。穿着各种可爱动物和植物服装的小演员们蹦蹦跳跳地登场,开始了他们的森林故事。剧情很简单,讲述小动物们如何在迷失的夜晚,依靠星星的指引找到回家的路。
史磊和时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在小小的舞台上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故事的高潮——森林陷入最深的黑暗,小动物们惊慌失措时——舞台一角,一个小小的身影被缓缓推升起来(借助一个简单的升降平台)。
是史小苒!
她穿着一件缀满了银色亮片和小灯泡(安全低压)的蓬蓬裙,头上戴着一个光芒西射的星星头饰,小脸蛋上涂着亮晶晶的银粉,像个真正从夜空降临的小精灵。她扮演的是那颗最终出现、为森林带来光明和指引的“希望之星”。
小小的她站在升高的平台上,起初似乎有点不适应高度和强烈的灯光,小手无意识地捏着裙边。台下的时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时,史小苒的目光,穿透了舞台的灯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爸爸妈妈。当她的视线对上时颖那双盛满鼓励与爱意的眼睛,对上史磊沉稳而坚定的目光时,那点小小的紧张瞬间被驱散了。
她的小胸膛挺了起来,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自信的笑容。她张开双臂,努力地、清晰地念出了属于她的台词,那清脆稚嫩的童音,透过小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 **“不要怕!黑夜的黑,遮不住星星的光!**
> **跟着我的光,**
> **一步一步,**
> **就能找到——**
> **回家的路!”**
她的声音或许不够专业,台词或许带着奶音,但那份纯粹的勇气和努力传达的温暖,却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她甚至踮起脚尖,努力地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裙摆上的亮片和小灯泡随着她的动作闪闪发光,如同星辰流转。
“哇…”台下响起了家长们善意的惊叹和低低的掌声。
时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勇敢自信的小小身影,仿佛看到了从无尽黑暗和恐惧中破茧而出、浴火重生的凤凰。她的女儿,不再是那个抱着破旧兔子玩偶瑟瑟发抖的孩子,而是真正成为了能照亮自己、也能温暖他人的小星星!
激动和骄傲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体的限制,忘记了对轮椅的依赖。一股源自心底的巨大力量驱使着她。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身边史磊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小颖?”史磊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和那份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激动。
时颖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舞台上的女儿身上,嘴唇紧抿,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然后,在史磊震惊的目光中,在全场观众并未特别留意的角落——
她竟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借助着史磊手臂的支撑和轮椅扶手的杠杆,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却异常坚定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虽然只是半站立,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还倚靠在史磊身上和扶手上,双腿颤抖得厉害,但这对于她严重受损的神经和肌肉来说,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她的视线终于越过了前排的障碍,毫无遮挡地、完整地看到了舞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小星星!
泪水汹涌地滑过时颖带笑的脸颊。她松开了紧抓史磊的手,颤抖着,却用尽全力地抬起双臂,朝着舞台的方向,用力地、无声地鼓起掌来!她的动作幅度不大,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专注的眼神和无声的喝彩,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响亮,充满了倾尽所有的爱与骄傲!
史磊瞬间红了眼眶。他立刻伸出强健的手臂,稳稳地环住时颖颤抖的腰身,成为她此刻最坚实的依靠。他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响亮地为台上的女儿鼓掌!掌声浑厚而坚定,在礼堂里清晰地回荡。
舞台上的史小苒,看到了!
她看到了妈妈站起来了!虽然摇摇晃晃,却像一株迎着风也要绽放的花!她看到了爸爸稳稳地抱着妈妈,两个人都在拼命地为自己鼓掌!那无声的呐喊和响亮的掌声,如同最强大的能量,瞬间注满了她小小的身体。
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台词念得更加响亮,动作也更加舒展自信。她不再仅仅是扮演一颗星星,她觉得自己真的在发光!为妈妈,为爸爸,为所有爱她的人!
当童话剧在欢乐的合唱和满场星光(小演员们挥舞着星星灯)中落下帷幕,小演员们手拉手谢幕时,史小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台下的父母。她的小手放在胸前,那颗用亮片缝在表演服正中央的小星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幕布合拢,掌声雷动。
史磊小心翼翼地扶着脱力的时颖坐回轮椅。时颖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和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眼神亮得惊人。史磊蹲在她身边,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和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妈妈!爸爸!”卸了妆、换回衣服的史小苒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后台冲了出来,首接扑进了爸爸妈妈中间。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比舞台上的灯泡还亮,“你们看到苒苒了吗?苒苒是小星星!亮不亮?”
“亮!亮极了!”史磊一把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爸爸妈妈见过的,最亮最勇敢的小星星!”
时颖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汗湿的小脸蛋,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再指向女儿表演服上那颗小星星,最后指向女儿的心口。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虽然气息微喘,却用尽全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这里…最亮。妈妈的…小星星…永远…最亮。”
史小苒似懂非懂,但她感受到了妈妈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爱和骄傲。她咯咯笑着,把小脸埋进爸爸的颈窝,又抬起头,响亮地在爸爸妈妈脸上各亲了一口。
“苒苒爱爸爸!爱妈妈!”
礼堂的喧嚣渐渐散去,人群走向出口。史磊推着时颖的轮椅,臂弯里坐着他们闪闪发光的“小星星”。晚风带着凉意吹来,却吹不散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暖意。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了,但属于他们的小星星,却永远点亮在彼此的心间。它照亮了时颖艰难站起的勇气,见证了史磊无言的守护,也宣告着史小苒挣脱阴霾、勇敢绽放的成长。这一夜,不是童话的结束,而是他们用爱共同书写的新篇章——一颗曾经蒙尘的小星星,终于在爱的宇宙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永恒轨道,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