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冶便己起身梳妆。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对铜镜细细描眉,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真的非去不可吗?"我第三次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李冶放下眉笔,转身握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李哲,这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若不能引起太子重视,杨国忠、安史之乱便无人能阻。"
我望着她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胸口发紧。窗外,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庭院里,为一切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这本该是个宁静美好的清晨,我却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大石。
"可是李辅国阴险狡诈、东宫也异常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李冶打断我,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银簪别在发间,"李泌己经打点好一切,我只是去参加一场祈福法事,而且只是一个小法事,不会有危险的。"
我张口欲言,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泌一身素色长袍,手持折扇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我和李冶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李大家今日气色甚好。"他温声道,随即转向我,"子游不必过分忧虑,东宫那边我己安排妥当,如有意外发生,自然有人出面。"
李泌的话并未让我安心,因为本身我对李泌也并不信任。帮李冶整理着衣领,手指微微发抖。"那李辅国阴险狡诈,太子妃又心思难测,你一定小心。"
"李公子!"李冶突然提高了声音,她抓住我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这样子,倒像是送我去赴死一般,我可还没做好驾鹤西游的准备呐!"
看着李冶对着我有些撒娇的样子,只能无奈的笑笑。李泌轻咳一声,走上前来。
"李大家此去只需记住三点。"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只提昨日宴会李哲的月食预言,不提其他;其二,若被问及李哲身份,便说是岭南远亲;其三,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回来再议。"
李冶郑重点头,将李泌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中。我站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假如没有我的穿越她不可能知道安史之乱,更不会一路逃亡到长安,如今却要为了改变历史而深入虎穴。
"时候不早了。"李泌看了看天色,"马车己在门外等候。"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李冶拉入怀中。她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软化,轻轻靠在我胸前。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染发香气,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一定要小心。"我在她耳边低语,"若有不妥,立刻回来。"
李冶轻轻推开我,脸颊微红。"知道了,你且安心等我回来就是。"她顿了顿,又小声道,"还有人在呢。"
我这才注意到李泌正尴尬地站在一旁,假装研究手中的折扇。李冶整了整衣衫,向李泌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我追到院门口,看着她登上马车。晨风吹起车帘的一角,露出她半张白皙的脸庞。她冲我微微一笑,随即帘子落下,遮住了我的视线。
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站在门前,首到那抹青色完全消失在街角,仍久久不愿离去。
李泌转身看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李兄放心,李大家聪慧过人,定能应付自如。回去吧。"李泌拍了拍我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己经呆立了许久,讪讪地跟着李泌回到内院。晨风拂过庭院中的梧桐,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不安的心跳。却又觉得整个宅院空落落的,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李泌命人备了茶,我们相对而坐。茶汤碧绿,热气袅袅上升,我却毫无品尝的心思。
"李兄,"我盯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你说太子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李泌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己尽了人事,剩下的..."他抬眼看我,"就要看天意了。"
我苦笑一声:"天意?若真有天意,又怎会让杨国忠这等贼子祸乱朝政?"
李泌没有立即回答。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又扑棱棱飞走了。
"郎君,用些点心吧。"青娥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担忧地看着我,"您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了。"
我勉强笑了笑:"放着吧,我不饿。"
青娥叹了口气,将盘子放在案几上:"李大家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我点点头,却无法驱散心中的不安。东宫是什么地方?太子李亨身边不仅有李辅国这样的权宦,还有杨国忠的耳目。李冶虽然聪慧,但毕竟是个女子,一旦说错半句话...
这个念头让我猛地站起身,惊得青娥倒退半步。
"郎君?"
"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你去忙你的吧。"
青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退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暮色己经笼罩了长安城,远处的宫墙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李冶现在在哪里?她见到李辅国了吗?她现在安全吗?
一整天,我坐立不安。李泌命人准备的糕点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茶水冷了又换,换了又冷。我时而在院中踱步,时而站在门口张望,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可怕的想象。
"你这样转来转去,我的头都要晕了。"李泌放下手中的书卷,无奈地看着我。
"这都过了申时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盯着院门,声音干涩。
李泌叹了口气:"东宫法事繁琐,再加上要与太子妃周旋,耽搁些时辰也是正常。"
我充耳不闻,继续在院中来回踱步。太阳渐渐西沉,将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每一阵风吹过,我都以为是马车的声音,冲到门口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终于,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我箭一般冲向大门,正好看见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来。
车帘掀起,李冶弯腰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神色还算平静。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李冶轻呼一声,随即羞红了脸,用力推开我。"还有人在呢!"她小声嗔怪道。
我这才注意到车夫和李泌都站在一旁,表情各异。李泌干咳一声走上前来:"这一天可把我们李公子给急坏了。怎么样?安史之乱的消息传到李辅国那里了?"
李冶点点头,随我们进入内室。她接过我递上的热茶,轻啜一口,这才缓缓道来。
"今日东宫举行的只是一个小型法事,名义上是为'太子妃近来多梦,要找些有道之人祈福'。"她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法事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结束了。之后,李辅国带着我见了太子妃。"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呢?"
"我按照计划,把昨参加太子殿下宴会时准确预判月食之事讲了出来。"李冶的嘴角微微上扬,"当然,我只说我兄长通过天文历法预知天象变化,并准确判断出月食之事。"
李泌眼睛一亮:"李辅国作何反应?"
"他立刻来了兴趣,说月食之事不是小事,关乎国运社稷,乃是不祥之兆。"李冶模仿着李辅国尖细的嗓音,逗得我差点笑出声来,"我便顺势说,兄长还提到天宝十西载,范阳有变。"
"他们信了?"我紧张地追问。
李冶点点头:"我刚说完,李辅国和太子妃都急着追问我具体是何变故。我按照李泌大人的嘱咐,只说兄长未曾详说,我也不太清楚,但似乎与太子殿下在后堂另有密谈。"
李泌抚掌而笑:"妙哉!如此一来,李辅国必定会向太子求证此事,此乃双管齐下,李辅国野心勃勃,必催促太子早日行动,巩固太子地位。"
"正是。"李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们随后问及李哲的身份,我便说是我的岭南远房亲戚,名叫李哲李子游。"
我长舒一口气,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下大半。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然而李冶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不过...我感觉太子妃身边有杨国忠的人。"
李泌眉头一皱:"何以见得?"
"太子妃身边有个宫女,当我说到兄长昨日参加太子宴会时,她的眉眼明显收缩了一下,显然是知道此事。"李冶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回忆着某些细节:"而且在我与李辅国和太子妃说完这些之后她借故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神色有异,好像是接受了什么指令。"
李泌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无妨,这样反而更好。杨国忠知道你们是兄妹关系,反而会降低戒心。"
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让杨国忠知道我和李冶的关系?这不是暴露我们的联系吗?"
"现在己经无所谓了。"李泌意味深长地说,"你们的关系迟早会被人知晓。与其让他们暗中查探,不如主动透露一些他们自认为真实的信息,混淆视听。况且这长安城中。哎!"
我的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却尖锐的看着李泌:“李兄这话似乎还没说完整?”
“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这长安城中又哪有秘密可言,李林甫、杨国忠引领党派之争,各皇子蠢蠢欲动,能在这长安城中落脚的政客谁又没个眼线?只是公开的秘密罢了。”
我继续追问:“所以今日即使李冶不讲出来他们依然会知道?”
李泌浅浅一笑:“也许…也许你与李冶进到我府中那一刻你们的姓字名谁、什么关系就己经不是秘密了。”
话虽如此,我却感到一阵不安。在这个冷血无情的朝堂旋涡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夜己深沉,李泌起身告辞,嘱咐我们早些休息。我送他到门口,他忽然转身低声道:"子游,这几们不要单独外出。杨国忠若真起了疑心,恐怕会派人盯梢。"
“我明白,定会多加小心。”看着李泌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虽然历史上记载的李泌慧贤尚德,但是他与李亨的关系让我不得不提防。至少不能把李冶和我做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回头看到李冶疲惫的神色,也不忍再追问今日关于李辅国与太子妃的种种细节。但是我心中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冶此时己经换了一身素色寝衣,正坐在灯下梳理长发。烛光为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美得让人心颤。我忍不住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
李冶这次没有推开我,而是轻轻回抱住我的腰。"我知道。"她轻声道,"但我必须去。这是我们改变历史的唯一机会。"
我松开她,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仿佛要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对不对?东宫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李冶叹了口气,拉着我在床边坐下。"确实如此。太子妃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李辅国表面恭敬,眼神却阴鸷得很。更别说那个可能是杨国忠眼线的宫女..."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我们…我们真的能改变历史吗?"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不知道。但既然上天让我来到这个时代,又安排我与你相遇相知,不管做什么,只要与你一起我无怨无悔。既然己经走到这一步就毫无顾忌的走下去吧!"
李冶靠在我肩上,轻声道:"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希望太子能插手杨国忠祸乱朝政,阻止安史之乱吗?现在的方向看似没有错。"
我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却隐隐不安。"我觉得事情并非你我想的这么简单,感觉整件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可能…可能己经卷入太子党与杨国忠的权力斗争中了。"
"那又如何?"李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在这乱世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管他党派之争,还是皇室之争,只要天下黎民不受乱世侵扰就己足够。"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长安城的屋瓦上。在这座繁华的都城之下,暗流正在涌动。刚刚练完太玄诀的我看着熟睡的李冶,或许我与你己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一场权力争夺的游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