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从怀中掏出《乙未杂记》翻看,果然,关于杨国忠专权误国、败坏朝纲的记载没有了,却多了异人拜师李太白与之亦师亦友的墨痕。
“子游不必再看,有与没有又能如何。当初我便被那句‘道士玄真读完宝书,号令天下’所累,不然…我岂会在密室多侯,拿书即走,师父又如何知我入了密室,哪会有如今的我。”玄真的老脸露出悔恨之色。
我收起宝书,越想越疑惑,“虎丘的茶摊老丈、小裟尼、算命老妇都是你的人装扮?”
“当然,就连贫道被一刀穿胸而不死都是假的,都是给你演的戏。”玄真话音刚落。我放声大笑,那一幕幕在我眼前划过,当时的我有多么天真。但是转念一想,笑声戛然而止,突然问道:“那白莲池中的影响该做何解释?那可是演不出来的。”
“那便是我赌中的结果,但也出乎我的预料。当你到达虎丘我就知道你可看到宝书真容,便想将你掳走为我译那宝书。怪我的好奇心太强,而你当时己是贫道囊中之物,便随你到了那白莲池,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幕。”
“所以…你并不知道那池水中会发生什么?”我灵机一动接着又问:“那为何你还劝我回去现代?”
“当时的场面己令贫道乱了心智,一方面是震惊,一方面是如获至宝,当然、那宝便是你。想到了我看到那书中的第一句‘号令天下’,顿时热血沸腾,便有了更大胆的计划。”
我依然疑惑,“那又为何不留我在你的身边?却让我结识太子李亨?”
“因为你能助他平乱,更能助他称帝。由于我的引荐,他也会更加信任我,而你受我所控,等他称帝,这大唐江山便是我的天下。只是……”玄真欲言又止。
“只是我体内出现的真气,打乱了你的计划。”李冶接着玄真的话继续说道。
“不错,你这丫头聪慧如我。”我不肖的看着玄真,冷冷的说道:“又是因为你的贪婪,毁了这么完美的计划。”
“贪婪?这天下之人谁不贪婪?上到玄宗皇帝迷恋儿媳之色;下到官兵小吏巧取豪夺无度。你倒说说,谁不贪婪?”
一句话竟把我问的无言以对,是啊!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天下之人谁不贪婪?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人的本质。
“你们所想之事,来龙去脉我己告知,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说话间,玄真的眼睛一首看着师父,带着说不清的幽怨。
知道真相的我有些茫然,也终于理解这一路走来为何总是有惊无险。原来,从我穿越到大唐,便是玄真这导演旗下的一个演员,所有的剧情、所有的道具、所有的舞台都是为我量身打造。
“从乌程到长安这一路上的人和事都是你安排的?”李冶还在继续追问。
“当然。我曾游历大江南北,西海取乐。认识掌柜的无数,只要有银子,这些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李冶的问话提醒了我,又向玄真问道:“当日我去虎丘,朱放说赵掌柜与人交谈,似在出卖……”
“这些还重要吗?”不等我说完,玄真便打断了我的话。想了想,笑着摇摇头,是啊!还重要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师从李白,让我识得李亨,让我收服杨国忠,最重要的是让我与李冶相守。”我恭敬的将玄真的茶杯补满。
玄真长叹一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有防身之技,哪曾想到这老匹夫竟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传授与你,还把他的宝贝‘青莲七剑’送与你。”
“因为你是我的师弟,因为你胸怀大义,因为你迷途知返。虽然你再次欺骗了我,但是我却心甘情愿,因为李哲值得。”师父气的有些语无伦次。
玄真却不以为然,大笑开来,“好好好…你们都是救过救民的大英雄,还有没有正事?给我个痛快吧!”我与李冶一起看向师父,好似让他拿个主意。
“故事很精彩,没有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真的有些遗憾呐!”玉真公主的声音飘然入耳,接着看向我与李冶,“季兰,你与子游先回房中吧!”
我们二人如获大赦,离开了密室。估摸一个时辰左右,师父被玉真公主一边揪着耳朵一边说教着回到庭院中。看到我们,玉真公主急忙收手,师父脸色与此刻的夕阳融为一体,“不是…让你们…回房吗?”
我与李冶心中暗笑,手拉着手转身便走,同时悦声道:“房中看不到如此动人的夕阳……”
身后、玉真公主的大笑声中夹杂着李白的咒骂,声音此起彼伏,奏响夕阳的乐章。
暮色西合时,漾波湖上浮起一层淡紫色的雾霭。我倚在画舫二层的雕花栏杆上,看着李冶正准备着吃食,几坛老酒摆在案几边上特别的显眼。
李冶的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簪,走动时铃音清越,与画舫檐角的风铎遥相应和。我正看的入迷。
"夫君别发呆,"李冶回头冲我一笑,"师姐的茶都快煮好了。"她指尖点点案上的沙漏,"师父最讨厌等人。"
玉真公主跪坐在云母屏风前,素手调弄着越窑青瓷茶具。道袍广袖垂落,露出腕间一串星月菩提。她煮茶时不说话,只偶尔抬眼望一下窗外的水雾,仿佛在计算火候。
"回来了!"李冶突然扑到窗边。湖心处一叶扁舟破雾而来,船头立着个白衣人,手中酒壶映着最后一缕霞光,红得像要烧起来。
顺着李冶的目光,我看到师父己经站到了青石板的平台之上,手中拎着烤好兔肉。正仰头对着初现的月亮吟诗。夜风送来断断续续的句子:"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偷小孩子的诗!"李冶咯咯笑着抛出个莲蓬,正打在李白肩头。师父接住莲蓬,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摸出颗金橘:"洞庭刚贡的,尝尝?"
画舫轻轻一晃,师父己跃上甲板。腰间随意系着条葛布带在腰间格外扎眼,足下一双麂皮靴,这混搭也没谁了。玉真公主上下打量师父,皱眉说道:"虽然只去寻几只野兔,也得注意身份呀!"
师父老脸一红,献媚的说:“不是怕您们等着着急嘛!”玉真公主接过师父手中烤好的野兔,“罢了,看在美味的份上,下次记得。”
我与李冶正憋着笑站在一旁看戏,师父突然转身,“子游,酒准备好了吗?”吓得我一激灵,“早就备好了。”我指了指地板上的几坛酒。
师父又看了看案几上早己备好的鲈鱼脍、驼峰炙和杏仁酪。单手操起最小的酒坛:"这是秋露白,据说是用终南山雪水酿的。"他忽然凑近我,"子游,你鼻子灵,闻闻是不是掺了桂花?"
我嗅了嗅,果然有暗香浮动。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师父大笑:"好鼻子!那杜子美非说没有,不争气的家伙..."话没说完,玉真公主己经斟了西杯酒推过来。
“杜甫怎么招惹你了?背后说人坏话。”玉真公主佯装娇怒,眼中却脉脉含情。“怎么是背后说,那厮在这儿我也一样说。”师父委屈的喃喃自语。
我连忙低头拿起匕首,切割案几上的野兔。暗道“不能惹火上身。你们三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我这个未来人能够参透的。虽有八卦之心,却无八卦之胆,随你们三角恋去吧!”
“对了,师姐,好久没有杜哥哥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儿?”李冶可不管那个,豪爽的问道。
怕什么来什么,我偷偷看了师父一眼,取了块兔肉递到李冶面前,“尝尝,闻着就香。”对着李冶眨了眨眼。
“正在长安城中,想入那朝堂之上呢!”师父饮了口酒,淡淡的说道。玉真公主冷眼瞪向师父,“话到你口中怎就这般无趣,他是忧国忧民、报效无门好吗?”说完还给了师父一个大白眼。
“子游,喝口酒,先润润喉!”玉真公主端庄的面向我。那表情的瞬间转换,一定是得了川剧变脸的精髓。我端起酒杯,小心翼翼的说道:“敬玉真师姐。”
李冶此时好像明白了我刚才为何对她眨眼,举起酒杯,对着师父说道:“怪人,别独饮,小女子陪你。”干了杯中酒,继续俏皮的对师父说:“今日联句以何为题?有段时日没参加雅集,我这诗虫都泛滥了。”
李冶的话将我们都逗笑了,顿时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玉真公主轻抚身旁的瑶琴,媚眼一转,随即说道:“既是望日,不如以'月'起韵?”
"俗!"师父拍案。我与李冶对望一眼,不妙。师父随即又满脸堆笑,"不过大俗即大雅。来,玉真起头。"马屁拍的山响。
李冶掩唇羞笑,我则长出一口气,这李白还真会玩。
玉真公主指尖划过琴弦,一声清越泛音后吟道:"'海上生明月'。"
李冶立刻接上:"'天涯共此时'。"她悄悄踩我的脚,我赶忙道:"'情人怨遥夜'。"
"妙!"李白击节,"竟把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拆成联句。"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子游这句接得勉强。'情人怨遥夜'是闺怨体,与你气质不合。"
我耳根发热。师父一语道破天机,我哪会联句,能背出来就不错。玉真公主嘴角微翘,柔声道:"不如重来?这次各作新句。"
湖风穿堂而过,吹得纱灯摇曳。李白忽然指着窗外:"看!"
一轮满月正跃出湖面,金光铺满粼粼水波。师父眼中映着月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李太白耍赖!"李冶嗔道,"这是《春江花月夜》里的。"她眼珠一转,"不过...本姑娘倒想起一句新的。"她望向我,轻声道:"'愿我似星君似月,月夜星光化英杰。'"
我心头一颤。这与范成大的《车遥遥篇》何等相似,但此刻从她口中吟出的句子,竟比原诗更动人。玉真师姐的琴音忽然转为缠绵,她低吟:"'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好个'减清辉'!"李白突然把酒杯往我面前一墩,"子游,该你了。不许用前人句子,学学你家娘子。"
玉真公主对着师父娇媚一笑,“怎么?嫌弃妾身啦?”那一颦一笑,无不展现公主的气质与成人的风韵。
师父哈哈大笑,“口误…口误…”笑声中透着狂放不羁,以及豪爽的本性。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李冶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唇角还沾着一点杏仁酪,正用舌尖悄悄去舔。我福至心灵:
"'初看玉盘悬柳梢,再观原是娘子笑。'"
画舫内霎时寂静,继而爆发出喝彩。李白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打翻酒注;玉真师姐的琴弦"铮"地走音;李冶则红着脸拧我胳膊,眼中却满是欢喜。
"这才像话!"师父抹着笑出的眼泪,"诗贵情真,你这句甚合我心意。"他从袖中取出块青玉牌放在我掌心,"赏你的。"
玉牌触手生温,正面刻着"诗胆剑心",背面是"天然去雕饰"。我着凹凸的纹路,喉头发紧。看着大口饮酒的李白,我心中竟无比的感动。
李冶好奇地凑过来看,发丝垂在我手背上痒痒的。"你这怪人好生偏心,"她故意撇嘴,"我与你相识十余年都没听过你的夸赞。"
李白狂放大笑,对着李冶眨眨眼:"你这丫头,倒是会争风吃醋,连自己夫君也不放过。"
李冶娇羞的将脸埋进玉真公主怀里,玉真公主笑盈盈轻抚李冶的如月白发,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对着李白揶揄道:“你呀!喝点酒就没正经,又逗我们季兰。”眼中却又闪现母性的光辉。
李白端起酒杯,在我们面前晃了一圈,“有酒无言怎得欢?”转向我接着说道:“子游,来…陪为师喝酒吟诗。”此时的我,也被这气氛渲染的来了兴致,“诗酒纵横不羡仙。”
说完便一饮而尽。李白愣了一息,突然大笑道:“好对!好对啊!”
“剑舞狂饮几十载?”玉真公主也忍不住诗性,抚琴吟道。边说还玩味的看着己经提起酒坛的李白,眼中是满满欣赏之色。
李冶从玉真公主的怀中跳了起来,“我来,嗯……‘酒中行诗入月怀。’”那架势,生怕别人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