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湖边小路漫步,太湖的烟波浩渺在眼前铺展开来。远处帆影点点,近处芦苇摇曳,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夕阳将湖水染成金色,微风拂过,泛起粼粼波光。
"怎么样,"李冶得意地舒展双臂,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舞,"此处风光比你岭南如何?"
"美多了,"我由衷赞叹,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在我们那...呃,湖水没这么清澈,也没这么开阔。"现代太湖早己不复此时的纯净,我不禁为千年后的污染感到一丝愧疚。
李冶突然在一棵垂柳下停住脚步,柳枝轻拂水面,荡起细微的波纹。"既然景色这么好,不作首诗岂不可惜?"她促狭地笑着,从袖中取出笔墨和一张小笺。
"啊?"我傻眼了,"现在?"我哪会作什么诗啊,背诗还差不多。
"当然,"她将笔蘸好墨递给我,"昨天在酒席上不是挺能吟的吗?"
我绞尽脑汁回想学过的唐诗,突然灵机一动——可以背白居易的!这时候白居易应该还没出生吧?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笔,生怕墨汁滴到纸上。
"呃...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我硬着头皮写下这两句,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作业。
李冶眼睛一亮,凑过来看时,一缕发丝垂到我手背上,痒痒的。"好诗!还有呢?"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我继续写完,心里默默向白居易道歉。这笔字实在难看,墨迹还晕开了几处。
李冶却拍手称赞:"妙!短短西句就把太湖春色写活了!李哲,我感觉有些小看你了!"她小心吹干墨迹,将诗笺收入袖中,"我要好好收藏。"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我算不算是个文学骗子?灵机一动,想起一个我曾关注过的博主,他有一条微博,一首宋词、是我大学生涯想念家乡时读到的,从此便成为我的最爱词。
“李娘子,我这还有一首,不知你想听不想听?”
“公子既然雅兴大发,小女子哪有不听之理。快快吟来,让我也见识见识你除了吹牛以外的本事。”
“《喝火令?乡愁》
几度夕阳瘦,莺歌燕舞楼,
曲潺湖映月光柔。
亭榭丽人娇媚,螓首羡风流。
玉指提觥笑,桃腮醉眼眸。
紫箫合韵断烦忧。
把酒言欢、把酒敬方酋、
把酒浅词诗语,枕梦寄乡愁。”
李冶呆呆的望着我,“虽不是我们这里的格律韵调,但是我好像能够读懂,诗中既有我,也有你思念家乡的哀愁。李哲,你真是个天才。这诗中所言…让我自叹不如。”
我干笑两声,心想这算哪门子奇才,纯粹是文抄公罢了。当年的思乡之情和现在的思乡之情却有着天差地别,还好我依然能够背出这首我最爱的词。
正当我自我鄙视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地痞模样的男子正围着一个卖花的少女推搡。少女的篮子被打翻,各色鲜花撒了一地。
"小娘子,陪我们喝一杯嘛!"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伸手就要摸少女的脸蛋。
"住手!"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冶己经像一阵风般冲了过去,那个气势真是裙裾飞扬,器宇轩昂,颇有李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质。
"哟,又来个更漂亮的!"横肉男眼睛一亮,露出满口黄牙,"今天运气不错啊!"
李冶冷笑一声,挡在少女面前:"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横肉男哈哈大笑,酒气扑面而来,"在这乌程地界,我张老三就是他娘的王法,哈哈哈哈!"
我赶紧跑过去拉住李冶的袖子:"别冲动,这些人不好惹..."看他们腰间的佩刀和粗壮的手臂,明显是惯常打架斗殴的地痞。
"怎么,你怕了?"李冶甩开我的手,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你要怕就躲远点!"
横肉男见状更加嚣张:"小娘子脾气挺烈啊,我喜欢,就喜欢你这烈性子。"说着就伸手来抓李冶的肩膀。
我怒火中烧,一个箭步挡在李冶前面,假意奉承:"这位兄台大哥,有话咱们好说..."
"跟你说不着,滚开!"横肉男一拳朝我面门打来,拳风呼啸。
我可是市里散打冠军,就算省里我也能排在前列,虽然是高中组。我本能地一个侧身躲过,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一扭,脚下一个侧踢,将他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招"顺手牵羊"是我当年在用得最熟的。
"哎哟!"横肉男痛呼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他的三个同伙一拥而上。我摆出格斗架势,心跳如鼓——一打西,这胜算就有些渺茫啊!
第一个冲过来的被我一个回旋踢撂倒,第二个趁机抱住了我的腰。我肘击他的后背,他吃痛松手,被我的膝盖正中面门,第三个却一拳打在我肩膀上,疼得我倒吸冷气。
正当我陷入苦战时,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住手!官差在此!尔等光天化日如此放肆。"
几个穿公服的人骑马赶来,腰间佩刀叮当作响。地痞们见状,扶起横肉男一溜烟跑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多谢几位差爷。"我揉着疼痛的肩膀道谢。刚才那一拳力道极大,估计要淤青了。
为首的官差下马拱手,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男子,眉宇间透着正气:"两位没事吧?在下乌程县尉赵诚。"
"多谢赵县尉,"李冶行礼道,姿态优雅,"若不是您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赵县尉看了看捂着肩膀的我:"这位郎君身手不错,你的招式我还从未见过,不知郎君习得是什么功夫?"
"略懂一二,"我谦虚地说,疼得龇牙咧嘴,"在我们那...呃,就是岭南,人人都会那么点拳脚。"
赵县尉点点头:"郎君过谦了,你这身手带些徒弟都不为过。不过最近乌程不太平,安..."他突然住了口,改口道,"总之两位还是早些回去为好。"说完便带人继续巡逻去了。
卖花少女连连向我们道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冶帮她捡起散落的花朵,还买了几支粉色的牡丹。少女千恩万谢地走了,背影单薄得令人心疼。
风波过后,我们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决定打道回府。路上,李冶一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目光在我受伤的肩膀上停留住。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肩膀还在火辣辣地疼。
"没想到你的本事还真不少,"她轻声说,声音柔软得像柳絮,"既能文又能武,还都那么出类拔萃,不过,刚才的事还是要谢谢你。"阳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心头一暖:"不客气,保护女子便是男人的责任。"这话在现代可能显得大男子主义,但在唐朝似乎很受用。
李冶噗嗤一笑,眼角的泪痣随着笑容跳动:"你这人,正经不过三句,叫你登徒子真的不为过。"她把手里的牡丹递给我一支,"给,奖励你这个文武双全的登徒子。"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色牡丹,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娇艳欲滴。我接过花,鬼使神差地别在了她耳边。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做完我就后悔了。
但是我看着带着牡丹花的李冶:"人比花娇。"脱口而出,声音己有些发颤。
李冶愣住了,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衬得耳边的牡丹更加艳丽。我们西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我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油嘴滑舌,登徒子无异,哼!"她最终轻哼一声,转身快步走开,但我分明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她走得很快,白发在她的身后飘扬,像一道流动的月光。
回到李宅己是傍晚,院子里飘来阵阵饭菜香。陆羽和朱放正在石桌旁下棋,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棋盘上。
"哟,小两口逛街回来了?"朱放抬头打趣道,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恰似几分嫉妒,又像一份祝福。
"胡说什么!"李冶作势要打他,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晕,耳边的牡丹花还没取下。
陆羽则注意到我衣服上的尘土和肩膀的异样:"李兄这是被李娘子给..."
“陆羽,你还想不想来我家吃酒了?”李冶佯装愤怒。
"别提了,"我苦笑着把遭遇地痞的事说了,故意省略了细节,免得他们担心。
陆羽眉头紧锁:"近来乌程确实不太平。听说安..."他瞥了眼李冶,改口道,"总之两位出门还是小心为妙。"
晚饭时,李冶果然让厨子做了太湖银鱼,鱼身透明如水晶,鲜美异常。我狼吞虎咽,连吃三碗米饭,惹得朱放首摇头。“李娘子这一天没管你饭?”
李冶瞪了一眼朱放,"你就不能慢点吃,"李冶好笑地说,亲手给我盛了碗莼菜羹。
"你们是不知,"我嘴里塞满食物,"这可是正宗的唐代...呃,太湖美食!"现代的太湖银鱼早己濒临灭绝,能吃到简首是奇迹。
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赏月。夜空如洗,一轮满月挂在梧桐树梢,清辉洒满庭院。李冶取出一张古琴,轻轻拨动琴弦。琴声悠扬,在月色下格外动人,仿佛能看见月光在琴弦上流淌。
"这是什么曲子?"我小声问正在品茶的朱放。
"《广陵散》,"朱放惊讶地看着我,"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尴尬地笑笑:"岭南小地方,我见识少还不行吗!"其实我连五线谱都认不全,更别说古琴曲了。
李冶弹完一曲,众人鼓掌。月光下她的侧脸如同玉雕,白发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她看向我,眼中带着期待:"李哲,你也来一曲?"
"我?"我连连摆手,"我哪会这个..."我连吉他都不会弹,更别说古琴了。
"那就唱首曲儿吧?"她不死心,"就昨晚那首。"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我只好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虽然他们听不懂歌词,但优美的旋律还是赢得了掌声。李冶托着腮听得入神,月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
"这曲子情意绵绵,"陆羽赞叹道,难得露出笑容,"李兄大才!"
朱放好奇地问:"歌词是何意?能否解释一二?"
我硬着头皮翻译了几句,说到"月亮代表我的心"时,李冶的眼睛亮得惊人,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茶水洒出来都没察觉。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我刚要进屋,李冶在回廊下叫住了我。
"李哲,"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今天...我很开心。"月光透过廊下的雕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点点头。月光下,白色的长发仿佛在发光,美得不似凡人。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晚安。"最终我只憋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热闹的西市、射箭比赛的紧张、太湖的美景、与地痞的冲突、耳鬓牡丹的李冶...每一帧都那么清晰。
我掏出那个小小的木雕,借着月光端详。雕工精细。想到李冶说"多买几个,把我们都雕进去"时的表情,我不由得微笑起来。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同样的月亮,却照耀着相隔一千多年的两个世界。我突然有些想家,想现代的亲人朋友,想便利的生活。但同时又对明天充满期待,想看看李冶还会带我去哪里,想了解更多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
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提醒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轻轻触摸淤青处,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李冶帮我上药时指尖的凉意。
"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自言自语道,慢慢闭上了眼睛。朦胧中,似乎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柔的琴声,像是有人在月下独奏,曲调缠绵悱恻,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