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搬家的那天,新家还有三分之一的空间空着。
书桌没到,沙发垫临时垫着瑜伽垫,茶几是旧家的折叠款勉强顶着用。书、杂物、调料瓶被我们塞进几个纸箱,每个都贴了标签,但还是经常找错位置。
我站在厨房门口翻找电磁炉那根插头,翻出一个写着“香料类(小)”的纸箱,打开,里面是一袋五香粉、一瓶保湿喷雾,和一张写了一半的便签条。
我把那张纸贴回门上,看着那句「别忘了晚饭后泡脚」,一时间有点想笑。
「陈信恒,你是不是连健康管理都想承包?」
他从卧室抱出一摞床单,声音闷闷的:「我只是预防你创业上头后忘记自己是哺乳动物。」
「你哪来的奇怪比喻?」
「哺乳动物就要睡觉、吃饭、喝水,懂?」
中午我们没点外卖,煮了挂面。陈信恒非要在新锅里试一次“无油葱花酱”,结果最后还是被我偷偷加了香油。
他尝了一口,「你作弊。」
「这是调和。」
「你是背叛健康。」
我夹了口面,「你背叛了味觉。」
他沉默两秒,低头继续吃,新家的光线很好,餐桌正对阳台,吃饭的时候阳光刚好斜在他肩膀上,衣服上的褶皱清晰得像拍产品片。
我没说话,低头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忽然在后面说「我们要不要做个布置计划表?」
「你又要搞表格?」
「不然你每次说‘这个角落有点空’之后,我就得第二天去找三家家具店。」
「所以你想一次性把责任转化为里程碑?」
「我是想变主动,不要总等你提醒。」
「那你是不是可以先写个‘共同生活预算’,把‘每月软装支出’也规划进去?」
他一脸认真地思考:「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今天就做。」
我们一起列了个“空间清单”。
玄关柜——需要换;阳台窗帘——太短;次卧还没想好功能;走廊那段墙面可以留给照片墙或者日历板。
晚上我窝在主卧整理衣柜,他在客厅拼书架,拼到最后一块板子卡不上,非说是说明书印错了。
我过去看了看,发现他上下弄反了,笑着说:「你刚才是不是没看图?」
「我看了,图太小了。」
「图小怪它咯?」
他垂头丧气地把螺丝卸下来,「你以后千万别让你爸知道我干过这事。」
「你以为他现在不知道?」
「……你竟然己经汇报了?」
我一边把书从箱子里拿出来归类,一边回他:「我妈问我你是不是会修家电,我说你拼书架都拼反。」
他彻底放弃挣扎,「那我是不是在他们心里形象首接归零?」
「也没有,零以下还有负分。」
整理完最后一个纸箱时己经快晚上十点。
我们没开主灯,只点了几个小灯和香薰,整个客厅暖黄一片,角落还堆着一两个没拆完的快递箱,像是生活刚刚登陆现场。
我靠着沙发一角,他躺在地毯上,手上还拿着那张空间清单。
「知予。」他忽然出声。
我“嗯”了一下。
「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虽然空着很多,但好像也没那么急着填满?」
我转头看他,他正盯着天花板,眼神慢悠悠地转着。
我想了两秒:「我们以前都以为,生活要布置得密密实实才叫‘完整’。其实留白也挺好的。」
他点点头,「那我们以后就慢一点填。」
「要多久填满?」
他伸出五根手指,「五年。」
我挑眉,「你凭什么定时长?」
「五年后我应该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出几道拿得出手的饭。」
我笑了,「那你打算每天练一道?」
「那你要每天试吃。」
我点头,「那你得每天洗碗。」
他沉默两秒,「我可以考虑聘个洗碗机器人。」
「你己经有了。」
「谁?」
「我。」
他爬起来凑到我面前,「那我是不是也得写一份感谢声明?」
我推了他一把,「去洗澡。」
他笑着转身进了浴室。
我靠在沙发上看那张清单,忽然觉得,纸上列的东西再多,也只是个起点。
真正的生活,是你肯不肯慢慢把它写满,愿不愿意留白。
而我们,好像终于到了愿意动笔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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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搬进来第三周,陈信恒突然在某天晚上看着空荡荡的冰箱问我:
「我们要不要请大家来家里坐坐?」
我看着他,「你是说你那群人,还是我这边的?」
「都可以。一点点来,别让这房子空太久。」
我点点头,「那你先列名单吧,别到时候一屋子人连凳子都不够坐。」
他立刻兴致高涨地拿出小本子,一边写一边念叨:「咱家目前承载量上限六人……那先挑最不吵的。」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己经把海海神明那几个团员按说话音量分了等级,旁边备注“吃饭速度快”、“曾主动帮洗碗”、“喜欢自带饮料”。
「你这是在搞访客管理评级系统?」
「你不希望新家的第一批客人就把厨房搞乱吧?」
「那你还是请你妈妈第一个来吧。」
最后我们请了三个人。
两位是他那边的老朋友,一位是我这边的同事苏瑜。
说是来家里聚,实际就是陈信恒花了一天时间打扫、擦桌子、检查马桶能否顺利冲水,我则负责下单点心、安排座位动线、确定家里插座够不够大家同时充电。
那天他穿了件短袖T恤,一边煮火锅一边问我「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那种综艺里说‘爱为朋友张罗’的明星?」
「你现在像隔壁邻居家的二儿子。」
朋友们到的时候天刚黑。
他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西处打量,然后纷纷在客厅落座,坐姿放松到让我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带了拖鞋。
苏瑜很配合地环顾一圈后说:「还挺像你们俩住的地方。」
我问她:「哪像?」
她指着阳台上的干花:「这个角落是林知予的,餐桌那排硬背椅子,一看就是陈信恒的审美。」
有人笑着起哄:「那卧室呢?谁主导的?」
陈信恒端着汤底进来,回答得不慌不忙:「实用至上,听她的。」
大家哄笑一阵,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我们没开主灯,就靠几盏氛围灯撑场,聊天的节奏也放得很松。
有人问陈信恒:「你是不是最近写了新歌?」
他没否认,但也没正面回应,只说:「最近脑子在慢慢复工。」
我知道他己经写了开头,但还没写完——那张纸还压在我们客厅书桌角落。
有人又问:「你们现在住一起,谁做饭多?」
我插话:「他主攻,我洗碗。」
苏瑜接着补刀:「你以前不是说最讨厌洗碗?」
我喝了一口茶,「因为他现在做饭太认真了,连配色都考虑,我不洗碗有点说不过去。」
他一脸淡定,「我其实也可以洗,但我怕洗了之后你说我碗没摆对方向。」
饭后聊天越聊越开,有人调侃「你们下次干脆整场‘新居体验官’活动,让我们投票选软装风格。」
我笑着说「你们一人投一次,我们家就换一次窗帘?」
「对啊,互动感十足。」
「那我得先预设一个预算防线,不然你们搞不好投个‘布艺复古乡村风’,我俩就得躺进碎花沙发里看剧。」
「你们现在不就己经在试验‘共享式生活样本’了吗?」
我想了想,「也没那么共享。我们俩都有点界限感,但愿意各退一步。」
晚上客人走后,我们没急着收拾,我靠着沙发喝水,他在阳台晒垫子。
「你还挺满足的。」我说。
他回头,「有点。」
「你是对自己表现满意,还是对房子满意?」
「都不是,是觉得你刚才说‘我主攻你洗碗’那句,有点像某种默契。」
「这默契还真挺居家。」
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多点这种小局?」
「你想让家热闹点?」
「不是,我想让我们之间的生活感,再清晰一点。」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没有特别铺张的派对,也没有“第一次请朋友来家里”的仪式感。
但那天之后,我们好像真的变得“住进来了”。
家不是因为有门有床有冰箱才叫家,而是你邀请别人来时,不觉得尴尬、不用掩饰,愿意让他们知道——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正在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