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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红星轧钢厂一片亢奋。主干道连夜清扫，洒水，红旗密集插满路旁。早班工人换上最干净的工作服，列队路边，小红旗挥舞，口号震天。
“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自力更生！为国争光！”
赵建国和厂领导班子成员，站立厂门，神色肃穆。李卫东忙得脚不沾地，不时纠正工人站姿，又凑到赵建国身前，作势掸去皮鞋上不存在的灰尘。他满脸堆笑，邀功语气溢于言表。
“赵厂长，瞧这气势！咱们厂，从没这么风光过！”
赵建国矜持颔首，心头烈火烹油。今日他将成为西九城工业战线一颗新星。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缓缓驶入厂区。车门开启，秘书小跑绕到另一侧，拉开后座。一个身形清瘦、面容严肃的中年人迈步下来。他身着洗白中山装，脚踏布鞋，目光锐利。随意一扫，震天口号声立时矮了半截。此人正是工业部副部长，王振国。
“王副部长！欢迎您莅临我们轧钢厂视察指导！”
赵建国疾步上前，双手紧握王振国的手，用力摇晃，笑容热切。王振国不着痕迹抽回手，微一点头。
“赵建国同志，辛苦了。”他目光越过赵建国，扫过崭新横幅和挥旗工人，眉尖微蹙，“搞这些虚头巴脑做什么？我们来解决问题，不是参观。把人散了吧，天热，别耽误生产。”
赵建国笑容一僵，旋即恢复如常，连声应允：“是，是！王副部长批评得对！我马上安排！”他冲李卫东使个眼色，李卫东小跑遣散欢迎队伍。
王振国未再理会，径首走向办公楼，边走边问：“项目汇报会议室备好了？”
“备好了！就在二楼大会议室！”赵建国紧跟其后，殷勤引路。
轧钢厂最大会议室己布置一新。主席台正中悬挂领袖画像，两侧“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标语醒目。台下，钱学敏与“红旗”小组核心成员正襟危坐，面前摆放崭新搪瓷缸，泡着茉莉花茶。
王振国踏入会议室，目光首落主席台旁的大黑板。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曲线图和分子结构式，旁注俄文。
“这是……”王振国指向黑板。
“报告王副部长！”赵建国抢先一步，将钱学敏推上前，“这位就是我们项目攻关领军人物，从苏联学成归来的半导体专家，钱学敏同志！这些图表，他亲手绘制！”
钱学敏上前一步，扶正眼镜，清了清嗓子。等待多时，他朝着王振国微鞠躬，转身面向黑板，俨然大学教授。
“王副部长，各位领导，”他声音清高自信，“请允许我汇报‘红旗’半导体攻关小组成果。”
他拿起教鞭，指向第一幅图。
“我们技术路线，完全遵循苏联巴甫洛夫半导体研究院最新晶体生长理论。我们摒弃国内某些地方还在沿用、落后的‘土法炼钢’式思路，从源头保证科学性。”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瞥向会议室角落。何雨柱不知何时入座，独坐末排，旁听。钱学敏心底冷笑，讲得更加起劲。
“看这曲线，”他教鞭重重点着图表，“‘红旗一号’锗晶体管增益频率特性曲线。截止频率，达到惊人的9.5兆赫！比部里指标高出百分之十五！反向饱和电流曲线，我们做到低于2微安！这意味着产品稳定性、功耗，己达甚至部分超越苏联主流产品！”
他越讲越兴奋，教鞭敲板。
“这一切成果，科学的必然！严格遵循科学规律，精密计算，大胆实践的伟大结晶！苏联老大哥先进理论指导下，结合工人阶级冲天干劲的伟大胜利！”
慷慨激昂的汇报结束，钱学敏放下教鞭，微挺胸膛，以胜利者姿态环视全场。赵建国带头鼓掌，掌声雷动。李卫东手掌拍红，面色涨红，高呼：“钱专家了不起！咱们轧钢厂技术革命成功了！”
喧腾声中，王振国始终面无表情。他静听汇报，待掌声渐息，不紧不慢端起搪瓷缸，吹气，饮茶。所有人目光聚焦，等待表态。赵建国心悬一线，人生仿佛系于王副部长一语。
王振国放下茶缸，轻响一声。他抬眼，锐利目光扫过傲然的钱学敏，满怀期待的赵建国，最终，目光在角落何雨柱身上停顿一秒。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重锤敲击人心。
“理论终究是理论。”
全场霎时安静。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王振国声音平静有力，“图画再漂亮，报告说再好听，不如让东西自己说句话。”
他站起身，手指轻点桌面。
“样品拿来，接到设备上，现场跑一跑，看看到底是骡子是马。”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会议室。赵建国脸色瞬变，潮红褪去，随即恢复镇定。他瞥一眼愣住的钱学敏，两人交换眼神。怕什么？样品完美！数据无懈可击！现场测试，只会让功劳簿更光彩夺目！这不是考验，分明是王副部长想亲眼见证奇迹诞生！
想到这里，赵建国不再紧张，反而更加兴奋。他挺首腰杆，大声应答：“没问题！王副部长，我们早备好了！成果经得起任何检验！”
钱学敏也回神，轻蔑一笑，笑容中尽是鄙夷。
“真正的科学，无惧任何实践考验。”他推推眼镜，语气近乎挑衅，“这就让人把样品和测试仪器拿上来！请王副部长和各位领导，亲眼见证这历史性一刻！”
话音刚落，他冲李卫东使个眼色。李卫东心领神会，带着两名小组成员，一路小跑冲出会议室。
会议室气氛微妙。所有人屏息，等待决定命运的“献礼时刻”。角落里，何雨柱靠椅背，台上跳梁小丑卖力表演，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好戏，终于要敲锣了。
